嘉不停地問這問那,彼得大叔很高興顯示一下自己的見識,用鞭子指點着一一回答。
"那邊是兵工廠。
是的,小姐,他們在那裡造槍炮什麼的。
不,小姐,那不是商店,是實施封鎖辦事處。
喏,小姐,外國人來買咱們南部聯盟的棉花,把它運到查爾斯頓和威爾明頓去,然後給咱們運回火藥。
不,小姐,俺答應皮蒂小姐一直把你送到家的,俺說不準他們是哪國人。
皮蒂小姐說他們是英國人,可誰也聽不懂他們說的話,是的,小姐,煤煙多得很呢,把皮蒂小姐的綢窗簾都弄壞了。
這是從鑄鐵廠和碾壓廠來的。
它們晚上那個響聲呀!誰也睡不着的。
不,小姐,俺不能停下來讓你看。
俺答應皮蒂小姐一直把你送到家的。
……思嘉小姐,行禮呀。
梅裡韋瑟太太和埃爾辛太太給你鞠躬呢。
"思嘉隐約記得這兩位太太的名字,她們從亞特蘭大到塔拉去參加過她的婚禮。
她還記得她們是皮蒂小姐最要好的朋友。
于是她趕快朝彼得大叔指的方向鞠了一躬。
她們倆坐在一家綢布店門前的馬車裡。
店主和兩個夥計站在走道上,抱着一捆捆棉布給她們看。
梅裡韋瑟太太是個結實的高個兒女人,她的緊身褡束得很緊,挺出來的胸脯像個船頭。
她那鐵灰色的頭發中摻進了一抹惹眼的褐色假發,顯得很不調和。
她的臉圓圓的,面色較深,流露出和善精明而習慣于指揮别人的神情。
埃爾辛太太年輕些,身材纖細瘦弱,她曾經是個美人兒,至今風韻猶存,也仍顯得有點驕矜。
這兩位太太再加上另一位,即惠廷太太,是亞特蘭大的三根台柱子。
她們管理着自己所屬的那三家教堂、牧師、唱詩班和教區居民。
她們組織義賣和縫紉會,她們陪伴姑娘們參加舞會和野餐,她們知道誰找的對象好,誰的不好,誰常常偷着喝酒,誰要生孩子了和什麼時候生,等等。
她們是家系學權威,了解佐治亞州、南卡羅來納和弗吉尼亞任何一個人的家世,對于别的州就懶得去管了,因為她們相信凡是有點身份的人沒有一個是從這個州以外的地方來的。
她們懂得哪些行為是端莊的,哪些不是,并且總能叫别人知道自己的看法————梅裡韋瑟太太是用大聲疾呼,埃爾辛太太是用一種優雅而傷感的緩慢腔調,惠廷太太則以痛苦的低語,表示她多麼厭惡這樣的事情。
這三位太太像羅馬的第一任三頭政治那樣互相猜忌,也許正因為這樣她們才結成了緊密的聯盟。
"我對皮蒂說了要你加入我的醫院,"梅裡韋瑟太太态度微笑着高聲說。
"你可别答應米德太太或惠廷太太啊!""我不會的,"思嘉說,也不明白梅裡韋瑟太太說的什麼,隻覺得人家竟這樣歡迎和需要自己,心中有點熱乎乎的。
"我希望很快就能去看你。
"馬車行駛了一程之後停了片刻,讓兩位挎着繃帶籃子的婦女戰戰兢兢踏着墊腳石橫過溜滑的街道。
就在這時思嘉偶爾看見人行道上一個人影,她穿着顔色鮮豔————這在大街上顯得太鮮豔了————的衣裳,披着垂腳跟的佩斯利須邊披巾。
思嘉轉過身來,發現那是一個漂亮的高個女子,一頭濃密的頭發紅得令人難以置信,臉上的表情也俗不可耐。
她這是生來第一次看見這種顯然"在頭發上下了不少功夫"的婦女,因此仔細打量着她,有點迷了。
"那人是誰呀?彼得大叔,"她低聲問。
"俺不知道。
"
"我敢說。
你知道的,究竟是誰嘛?"
"她叫貝爾·沃特琳,"彼得大叔答道。
思嘉立即抓住了他沒有稱人家"小姐"或"太太"這一事實。
"她是誰?"
"思嘉小姐。
"彼得臉色陰沉地說,一面往馬背上抽了一鞭子,"皮蒂小姐不會樂意讓你打聽那些和你無關的事情。
談起來沒什麼意思。
她們是這個城裡一些不值錢的人。
""哎呀!我的天!"思嘉心想,被頂得不再作聲了。
"那一定是個壞女人!"她以前從沒見過一個壞女人,便好奇地回過頭去盯她的背影看,直到她在人群中消失為止。
現在,商店和戰時蓋起來的建築物彼此相隔得遠一些了,它們形成一組一組的,中間都是空地。
最後他們駛離了市區,住宅區迎面出現了。
思嘉把那些住宅當做老朋友一個個認出來,那裡是萊登家的房子,莊嚴而堂皇。
那是邦内爾家的,有白色的小圓柱和綠色百葉窗;那是麥克盧爾家的佐治亞式紅磚住宅,前面圍着一道方形的灌木籬,顯得格外局促。
現在他們走得慢些了,因為從走廊裡、園子裡和走道上都有小姐太太在招呼思嘉。
其中有的她不怎麼熟悉,有的能夠依稀記起來,但大多數是她根本不認識的人。
皮蒂帕特小姐準是把她到來的消息早已傳開了。
小韋德不得不被一次又一次抱着舉起來,讓那些穿過門前濕地一直跑到馬車道口的人驚歎地看個清楚。
她們全都向思嘉大聲叫喊,要她一定參加她們的縫紉會或她們的看護會,而不要參加别的什麼組織,她當然左顧右盼應接不暇地随口答應着。
他們經過一幢蓋得淩亂不堪但裝有綠色護牆闆的房子時,一個站在門前台階上的小黑女孩喊道:"她來了!"米德大夫和他太太以及那個13歲的小費爾随即走了出來,一起嚷着表示問候。
思嘉記得他們也參加過她的婚禮。
米德太太跑到馬車道上伸長脖子看了看小毛頭,可大夫不顧泥濘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