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達笑着說,不用了,穿短的幹活更方便,拿去吧!”
保爾驚異地拿起這件珍貴的禮物,過了一會兒,才猶猶豫豫地穿在凍得冰涼的身上。
柔軟的毛皮很快就使他的後背和前胸感到了溫暖。
麗達在日記裡寫道:
12月20日
連日暴風雪。
今天仍然又是風,又是雪。
博亞爾卡的築路大軍眼看就可以把路鋪到目的地,但是他們被嚴寒和暴風雪阻住了。
他們常常陷在沒人深的積雪裡。
挖掘凍土是很困難的。
隻剩下四分之三公裡了,但這是最困難的一段。
托卡列夫報告說,工地上發現了傷寒,已經有三個人病倒了。
12月22日
共青團省委召開全體會議,博亞爾卡沒有人來參加。
匪徒在離博亞爾卡十七公裡的地方把一列運糧火車弄出軌了。
按照糧食人民委員部全權代表的命令,工程隊全體人員都調到出事地點去了。
12月23日
又有七個傷寒病人從博亞爾卡送回城裡。
其中有奧庫涅夫。
我到車站去了。
哈爾科夫開來一列火車,從車廂連接闆上擡下來幾具凍僵的屍體。
醫院裡也很冷。
該死的暴風雪!什麼時候才能停呢?
12月24日
剛從朱赫來那裡回來。
消息證實了:奧爾利克匪幫昨天夜裡傾巢出動,襲擊了博亞爾卡。
我們的人跟他們打了兩個小時。
他們切斷了電話線,所以直到今天早上,朱赫來才得到确實消息。
匪徒被打退了。
托卡列夫受了傷,胸部被打穿了。
今天就能把他送回來。
弗蘭茨·克拉維切克被砍死了。
他昨天夜裡正好擔任警衛隊長。
是他發現匪徒,發出了警報;他一邊往回跑,一邊阻擊進攻的敵人,但是沒有來得及跑到學校,就被砍死了。
工程隊有十一個人受傷。
現在那裡派去了一列裝甲車和兩中隊騎兵。
潘克拉托夫繼任工程隊長。
今天,普濟列夫斯基團在格盧博基村追上了一部分匪徒,把他們一個不留地全都砍死了。
一部分非黨非團幹部,沒有等火車,就沿着鐵路離開了工地。
12月25日
托卡列夫和其他傷員都已經送回,被安置在醫院裡。
醫生們保證把托卡列夫救活。
他仍然昏迷不醒。
其他人沒有生命危險。
省黨委和我們都收到了博亞爾卡的來電:為了回答匪徒的襲擊,我們,所有參加今天群衆大會的輕便鐵路建設者,同“保衛蘇維埃政權号”裝甲列車和騎兵團的全體指戰員一起,向你們保證,我們将克服一切困難,在一月一日以前把木柴運到城裡。
我們決心全力以赴,完成任務。
派遣我們的******萬歲!大會主席柯察金。
書記員别爾津。
我們以軍禮在索洛緬卡安葬了克拉維切克。
日夜盼望的木柴已經近在眼前。
但是築路進度十分緩慢。
傷寒每天都要奪去幾十隻有用的手。
有一天,保爾兩腿發軟,像喝醉酒似的,搖搖晃晃地走回車站。
他已經發燒好幾天了,今天熱度比哪天都高。
吮吸工程隊血液的腸傷寒也悄悄地向保爾進攻了。
但是他那健壯的身體在抵抗着,接連五天,他都打起精神,奮力從鋪着幹草的水泥地上爬起來,和大家一起去上工。
他身上穿着暖和的皮大衣,凍壞的雙腳穿上了朱赫來送給他的氈靴,可是這些東西對他也無濟于事了。
他每走一步,都像有什麼東西猛刺他的胸部,渾身發冷,上下牙直打架,兩眼昏黑,樹木像走馬燈一樣圍着他打轉。
他好容易才走到車站。
異常的喧嘩聲使他吃了一驚。
仔細一看,站台旁邊停着一列同車站一樣長的平闆車。
上面載的是小火車頭、鐵軌和枕木,随車來的人正在卸車。
他又向前走了幾步,終于失去了平衡。
他模模糊糊地感覺到頭碰到地上,積雪冰着他那灼熱的面頰,怪舒服的。
幾小時以後,才有人偶然發現了他,把他擡到闆棚裡。
保爾呼吸困難,已經認不得周圍的人了。
從裝甲車上請來的醫生說,他是腸傷寒,并發大葉性肺炎。
體溫四十一度五。
關節炎和脖子上的癰瘡,就不值一提了,都算小病。
肺炎加傷寒就足以把他送到另一個世界去了。
潘克拉托夫和剛回來的杜巴瓦盡一切可能搶救保爾。
他們托保爾的同鄉阿廖沙·科漢斯基護送他回家鄉去。
隻是在柯察金小隊全體隊員的幫助下,更主要是靠霍利亞瓦施加的壓力,潘克拉托夫和杜巴瓦才把阿廖沙和不省人事的保爾塞進了擠得滿滿的車廂。
車上的人怕斑疹傷寒傳染,怎麼也不肯讓他們上車,并且威脅說,車開動後,就把病人扔下去。
霍利亞瓦用轉輪手槍指着那些不讓病人上車的人的鼻子,喊道:“這個病人不傳染!就是把你們全攆下車,也得讓他走!
你們這幫自私自利的家夥,記住,我馬上通知沿線各站,要是誰敢動他一根毫毛,就把你們全都攆下車,扣起來。
阿廖沙,這是保爾的毛瑟槍,給你拿着。
誰敢動他,你就照準誰開槍。
”霍利亞瓦最後又威脅地加上了這麼一句。
火車開走了。
在空蕩蕩的站台上,潘克拉托夫走到杜巴瓦身旁,問:“你說,他能活嗎?”
沒有得到回答。
“走吧,德米特裡,隻好聽其自然了。
現在全部工作都得咱們倆負責了。
今天連夜把機車卸下來,明天早上就試車。
”
霍利亞瓦給沿線各站做肅反工作的朋友們打了電話,懇切地請求他們不要讓乘客把柯察金弄下來,直到每個同志都回答“一定辦到”之後,他才去睡覺。
在一個鐵路樞紐站的站台上,從一列客車的車廂裡擡出來一個淡黃色頭發的青年的屍體。
他是誰,怎麼死的——誰也不知道。
站上的肅反工作人員想起霍利亞瓦的囑托,趕忙跑到車廂跟前阻止,但是看到這個青年确實已經死了,就叫人把屍體擡到了停屍房。
他們立刻打電話到博亞爾卡通知霍利亞瓦,說他讓他們關照的那個同志已經去世了。
博亞爾卡打了個簡短的電報給省委,報告了保爾的死訊。
阿廖沙·科漢斯基把重病的柯察金送到了家,接着,他自己也得了傷寒,發高燒,病倒了。
麗達在日記上寫着:
1月9日
我為什麼這樣難過呢?還沒有拿起筆來,就哭了一場。
誰能想到麗達會失聲痛哭,還哭得這樣傷心!難道眼淚一定是意志薄弱的表現嗎?今天流淚是因為有一種難以抑制的悲痛。
為什麼悲痛會突然襲來呢?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可怕的嚴寒已經被戰勝,鐵路各站堆滿了寶貴的木柴,我又剛從祝捷大會——市蘇維埃為祝賀築路英雄們而召開的擴大會議——回來,為什麼悲痛恰恰在這個時刻降臨呢?我們是取得了勝利,但是,有兩個人為此獻出了生命:克拉維切克和保爾。
保爾的死揭示了我内心的真情:對我來說,他比我原先所想的更珍貴。
日記就記到這裡吧,不知道哪天再提起筆來接着寫。
明天寫信到哈爾科夫去,告訴他們我同意到烏克蘭共青團中央委員會去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