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有掉底的危險。
由于睡在水泥地上,他脖子上長了兩個大癰瘡。
托卡列夫把自己的毛巾送給他做了圍巾。
瘦骨嶙峋的保爾兩眼熬得通紅,他猛烈地揮動大木鍁鏟雪。
這時,一列客車爬進了車站,有氣無力的火車頭勉勉強強把它拖到了這裡。
煤水車上一塊木柴也沒有,爐裡的餘火也快要熄滅了。
“給我們木柴,就開走;不給,就趁它還能動彈,讓我停到側線上去!”司機向站長喊道。
列車開到側線上去了。
他們把停車的原因通知了沮喪的旅客。
擠得滿滿的車廂裡響起了一片叫嚷和咒罵。
“你們去跟那個老頭講講,就是在站台上走着的那個,他是工地的負責人。
工地上有當枕木用的木頭,他可以下令用雪橇給火車頭運點來。
”站長給乘務員們出了個主意。
乘務員們立刻迎着托卡列夫走去。
“要木柴可以,但是不能白給。
要知道,這是我們的建築材料。
現在工地讓雪封住了。
車上有六七百個乘客。
婦女、小孩可以留在車裡,其他人都得拿起鍁來鏟雪,幹到晚上,就給你們木柴。
要是不願意幹,那就讓他們等到新年再說。
”托卡列夫對乘務員們說。
“瞧!同志們,來了這麼多人!看,還有女的呢!”保爾背後有人驚奇地說。
保爾回過頭去。
托卡列夫走到跟前,對他說:“給你一百人,分配他們幹活吧。
看着點,别叫他們偷懶。
”
保爾給這些新來的人派了活。
有一個高個子男人,穿着皮領子的鐵路制服大衣,戴着羔皮帽,正跟旁邊的一個青年婦女說話。
那青年婦女戴着一頂海狗皮帽,頂上還有個絨球。
他憤憤地轉動着手裡的木鍁,大發牢騷:“我才不鏟雪呢,誰也沒有權力強迫我。
要是請我這個鐵路工程師給指揮一下倒還可以,鏟雪嗎,你我都沒有這個義務,規章上沒有這麼一條。
那個老頭子違法亂紀。
我要告他。
誰是這兒的工長?”他問身邊的一個工人。
保爾走上前去,問:“公民,您為什麼不幹活?”
那個男人輕蔑地把保爾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
“您是什麼人?”
“我是工人。
”
“那我跟您沒什麼可談的。
把工長給我叫來,别的領導也……”
保爾皺起眉頭,白了他一眼,說:“不想幹拉倒。
火車票上沒我們的簽字,您就别想上車。
這是工程隊長的命令。
”
“您呢,女公民,也拒絕幹活嗎?”保爾轉過身來問那個女人。
一刹那間他呆住了:站在他面前的竟是冬妮亞·圖曼諾娃。
她好容易才認出這個像叫花子的人是保爾。
一身破爛不堪的衣服,兩隻稀奇古怪的鞋子,脖子上圍着一條髒毛巾,臉好久沒有洗了——保爾就這副模樣站在她面前。
隻有那一雙眼睛,還同從前一樣,炯炯發光。
正是他的眼睛。
就是這個像流浪漢一樣衣衫褴褛的小夥子,不久以前還是她熱戀的人。
真是滄海桑田哪!
她最近結了婚,現在同丈夫一起到一個大城市去。
她丈夫在那裡的鐵路管理局擔任重要職務。
真想不到,她竟會在這種情況下遇見少年時代的戀人。
她甚至沒好意思同他握手。
她的瓦西裡會怎樣想呢?保爾竟如此潦倒,真叫人心裡不是滋味。
看來,這個火夫一直沒有什麼長進,隻能幹個挖土的差事。
她猶豫不決地站着,窘得雙頰通紅。
那個鐵路工程師氣瘋了,一個窮小子竟敢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的妻子,他覺得實在太放肆了。
他把鍁往地下一扔,走到冬妮亞跟前,說:“咱們走,冬妮亞。
這個拉查隆尼真叫人受不了,我實在看不下去。
”
保爾讀過《朱澤培·加裡波第》這部小說,知道意大利語拉查隆尼是窮光蛋的意思。
“如果我是拉查隆尼,那你就是還沒斷氣的資本家。
”他粗聲粗氣地回敬了工程師一句,然後把目光轉向冬妮亞,一字一句冷冷地說:“圖曼諾娃同志,把鍁拿起來,站到隊伍裡去吧。
别學這個胖水牛的樣。
請原諒,我不知道他是您的什麼人。
”
保爾看着冬妮亞那雙長統套靴,冷笑了一下,又順便補充說:“我勸你們還是别留在這兒,前兩天土匪還來光顧過呢。
”
他轉過身,拖着那隻套鞋,啪哒啪哒地回自己人那裡去了。
最後這句話對工程師也發生了作用。
冬妮亞終于說服了他一起去鏟雪。
傍晚收工之後,人們都向車站走去。
冬妮亞的丈夫搶在前面,到火車上去占位子。
冬妮亞停下來,讓工人們先過去。
走在最後面的是保爾,他拄着鍁,已經非常疲乏。
等他過來,冬妮亞和他并排走着,說:“你好,保夫魯沙!坦白地說,我沒想到你會弄成這個樣子。
難道你不能在政府裡搞到一個比挖土強一點的差事嗎?我還以為你早就當上了委員,或者委員一類的首長呢。
你的生活怎麼這樣不順心哪……”
保爾站住了,用驚奇的眼光打量着冬妮亞。
“我也沒想到你會變得這麼……酸臭。
”保爾想了想,才找到了這個比較溫和的字眼。
冬妮亞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
“你還是這麼粗魯!”
保爾把木鍁往肩上一扛,邁開大步向前走去。
走了幾步,他才回答說:“說句不客氣的話,圖曼諾娃同志,我的粗魯比起您的彬彬有禮來,要好得多。
我的生活用不着擔心,一切都正常。
但是您的生活,卻比我原來想象的還要糟。
兩年前你還好一些,還敢跟一個工人握手。
可現在呢,你渾身都是臭樟腦丸味。
說實在的,我跟你已經沒什麼可談的了。
”
保爾收到了阿爾焦姆的來信。
哥哥說最近就要結婚,要他無論如何回去一趟。
風吹走了保爾手中的白信紙,它像鴿子一樣飛向天空。
他不能去參加婚禮。
現在哪能離開工地呢?昨天,潘克拉托夫這頭大熊已經趕過了他們小隊,正在以令人目瞪口呆的速度前進。
這個碼頭工人正在拼命争奪第一。
他已經失去了慣有的沉靜,不斷鼓動他那些從碼頭上來的夥伴以瘋狂的速度進行工作。
帕托什金觀察着這些築路工人怎樣一言不發地悶頭苦幹。
他驚奇地搔着頭皮,問自己:“這是些什麼人哪?哪兒來的這股不可思議的力量呢?要是再這麼晴上七八天,我們就可以鋪到伐木場了。
真是應了那句俗話:活到老,學到老,到老還是懂得少。
這些人的工作打破了一切常規和定額。
”
克拉維切克帶着他親手烤的最後一批面包從城裡來了。
見過托卡列夫之後,他在工地上找到了保爾。
他倆親熱地互相問過好。
接着,克拉維切克笑嘻嘻地從麻袋裡拿出一件瑞典精制的黃面毛皮短大衣,拍了一下那富有彈性的皮面,說:“這是給你的。
不知道是誰送的吧?……嗬!小夥子,你可真傻呀!這是麗達同志讓帶來的,怕把你這個傻瓜凍死。
這件衣服是奧利申斯基同志送給她的,她剛從他手裡接過來就交給我,說給保爾捎去吧。
她聽阿基姆說過,你穿着單衣在冰天雪地裡幹活。
奧利申斯基皺了皺鼻子說:‘我可以給那位同志另送一件軍大衣去。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