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甕氣地說,嚴峻地掃視着站在周圍的人群。
“弟兄們,咱們說什麼也不能回城去,咱們的崗位就在這兒。
要是咱們從這兒溜走,許多人就得凍死。
弟兄們,咱們趕緊幹完,就可以早點回去。
當逃兵,像這個可憐蟲想的那樣,是咱們的思想和咱們的紀律所不容許的。
”
這個碼頭工人不喜歡發表長篇大論,但是,就是這短短的幾句話,也被剛才那個人的聲音打斷了:“那麼,非黨非團的可以走嗎?”
“可以。
”潘克拉托夫斬釘截鐵地說。
那個家夥穿着城裡人常穿的短大衣,朝桌子擠了過來。
他扔出一張小卡片,卡片像蝙蝠一樣在桌子上方翻了一個筋鬥,撞在潘克拉托夫胸口上,彈了回來,立着落在桌子上。
“這是我的團證,收回去吧,我可不為一張硬紙片賣命!”
他的後半句話被全場爆發出來的叱罵聲淹沒了。
“你扔掉了什麼!”
“你這個出賣靈魂的家夥!”
“鑽到共青團裡來,想的就是升官發财!”
“把他攆出去!”
“看我們不揍你一頓,你這個傳播傷寒病的虱子!”
扔團證的那個家夥低着頭朝門口擠去。
大家像躲避瘟神一樣閃向兩旁,放他過去。
他一走出去,門就呀的一聲關上了。
潘克拉托夫抓起扔下的團證,伸到小油燈的火苗上。
卡片燒着了,卷了起來,變成了一個黑色的小圓筒。
森林裡響了一槍。
一個騎馬的人迅速逃離破舊的闆棚,鑽進了黑漆漆的森林。
人們從學校和闆棚裡跑出來。
有人無意中碰到一塊插在門縫裡的膠合闆上。
人們劃亮火柴,用衣服下擺擋住風,借着火光,看到膠合闆上寫着:
滾出車站!從哪裡來的,滾回哪裡去。
誰敢賴着不走,就叫他腦袋開花。
我們要把你們斬盡殺絕,對誰也不留情。
限明天晚上以前滾蛋。
下面的署名是:大頭目切斯諾克。
切斯諾克是奧爾利克匪幫裡的人物。
在麗達的房間裡,桌子上放着一本沒有合上的日記。
12月2日
早晨下了第一場雪。
天很冷。
在樓梯上遇見維亞切斯拉夫·奧利申斯基。
我們一起走着。
“我就喜歡初雪。
一派寒冬景象!多麼迷人,是不是?”奧利申斯基說。
我想起了在博亞爾卡的人們,就回答他說,我對寒冬和這場雪絲毫沒有好感,相反,隻覺得心裡煩惱。
我向他解釋了原因。
“這種想法很主觀。
如果把您的想法引申下去,那就應該認為,比方說在戰時,笑聲和一切樂觀的表現都是不許可的。
但是生活裡并不是這樣。
悲劇隻發生在前線,在那裡,生命常常受到死神的威脅。
然而即便在前線,也還有笑聲。
至于遠離前線的地方,生活當然還是照舊:嬉笑、眼淚、痛苦、歡樂、追求眼福和享受、感情的風波、愛情……”
從奧利申斯基的話中,很難聽出哪句隻是說着玩的。
他是外交人民委員部的特派員,一九一七年入黨。
他的衣着是西歐式的,胡子總是刮得光光的,身上灑點香水。
他就住在我們這幢樓中謝加爾那套房間裡。
晚上常常來看我。
同他聊天倒挺有意思,他在巴黎住過很長時間,知道西方的許多事情。
但是我并不認為,我們能夠成為好朋友。
因為他首先把我看作一個女人,其次才看作一個黨内同志。
誠然,他并不掩飾他的意圖和思想——他在說實話上,倒是有足夠的勇氣——而且,他的情意也并不粗野。
他善于把那番情意表達得很漂亮。
但是我并不喜歡他。
對我來說,朱赫來那種略帶粗犷的樸實,比起奧利申斯基的西歐式的風雅來,不知要親切多少倍。
我們從博亞爾卡收到了一些簡短的報告。
每天鋪路一百俄丈。
他們把枕木直接鋪在凍土上,放在刨出來的座槽裡。
那裡總共隻有二百四十個人。
第二批人員已經有一半逃走了。
環境确實很艱苦。
在那樣的冰天雪地裡,他們往後怎麼工作呢?
……杜巴瓦到普夏—沃季察去已經一個星期了。
那裡有七個火車頭,他們隻修好了五個。
其餘的沒有零件了。
電車公司對杜巴瓦提出了刑事訴訟,控告他帶着一幫人,強行扣留從普夏—沃季察開到城裡來的全部電車。
他把乘客動員下來,把鋪支線用的轶軌裝到車上,然後沿着城裡的電車線路把十九輛車統統開到火車站。
他們得到了電車工人的全力支援。
在火車站,索洛緬卡區的一群共青團員連夜把鐵軌裝上了火車,杜巴瓦帶着他那一幫人把鐵軌運到了博亞爾卡。
阿基姆拒絕把杜巴瓦的問題提到常委會上讨論。
杜巴瓦向我們反映,電車公司的官僚主義和拖拉作風簡直不像話。
他們頂多隻肯給兩輛車,連商量的餘地也沒有。
可是圖夫塔卻教訓起杜巴瓦來:“該把遊擊作風扔掉了,現在再這麼幹,就要蹲監獄。
難道不能跟他們好好商量,非用武力不可嗎?”
我還從來沒有看到過杜巴瓦發那麼大的火。
“你這個死啃公文的家夥,自己怎麼不去跟他們好好商量呢?坐在這兒,喝飽了墨水,就耍嘴皮子,唱高調。
我不把鐵軌送到博亞爾卡,就要挨罵。
我看得把你送到工地上去,請托卡列夫管教管教,省得在這兒礙手礙腳,惹人讨厭!”杜巴瓦暴跳如雷,整個省委大樓都可以聽到他的吼聲。
圖夫塔寫了一個要求處分杜巴瓦的報告,但是阿基姆讓我暫時出去一下,單獨同他談了大約十分鐘。
圖夫塔從阿基姆房間出來的時候,滿臉通紅,怒氣沖沖。
12月3日
省委又收到了新的控告信,這回是鐵路肅反委員會送來的。
潘克拉托夫、奧庫涅夫,還有另外幾個同志,在莫托維洛夫卡車站拆走了空房子的門窗。
當他們把拆下來的東西往火車上搬的時候,站上的一個肅反工作人員想逮捕他們。
但是他們繳了他的槍,直到火車開動了,才把退空了子彈的手槍還給他。
門窗都運走了。
另外,鐵路局物資處控告托卡列夫擅自從博亞爾卡倉庫提出二十普特釘子,發給農民作為報酬,讓農民幫他們從伐木場運出長木頭,代替枕木使用。
我跟朱赫來同志談了這兩件事,他笑笑說:“這些控告咱們都給頂回去。
”
工地上的情況十分緊張,每一天都是寶貴的。
在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上,往往也需要施加壓力。
我們常常要把那些專門制造障礙的人拉到省委來。
工地上的同志們不守常規的事越來越多了。
奧利申斯基給我送來了一個小電爐。
我和奧莉加·尤列涅娃用它烤手。
但是房間裡并沒有因為有了電爐而暖和一些。
那麼在森林裡人們怎樣捱過這樣的夜晚呢?奧莉加說,醫院裡很冷,病人都不敢爬出被窩。
他們隔兩天才生一次火。
你錯了,奧利申斯基同志,前線的悲劇也就是後方的悲劇!
12月4日
大雪下了整整一夜。
有報告說,博亞爾卡工地全都給大雪封住了。
工程停了下來。
人們在清除路上的積雪。
今天省委決定:第一期築路工程一定要在一九二二年一月一日以前完成,把路鋪到伐木場邊緣。
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