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個決定傳達到博亞爾卡的時候,托卡列夫的回答是:“隻要我們還有一個人在,一定按期完工。
”
關于保爾,一點消息也沒有。
他居然沒有像潘克拉托夫那樣受到“控告”,這倒是怪事。
我直到現在也不知道,他為什麼不願意同我見面。
12月5日
昨天匪徒襲擊了工地。
馬在松軟的雪地上謹慎地邁着步子。
馬蹄偶爾踩在雪下的枯枝上,樹枝折斷,發出劈啪的響聲。
這時馬就打個響鼻,閃到一邊去,但是抿着的耳朵挨了一槍托後,又急步趕上前去。
大約有十個人騎着馬,翻過了一片起伏不平的丘陵地,丘陵地的前面是一長條沒有被雪覆蓋的黑色地面。
他們在這裡勒住了馬。
馬镫碰在一起,當地響了一聲。
領頭的那匹公馬使勁抖動了一下身體,長途跋涉使它渾身冒着熱氣。
“他們人真他媽的來得不少,”領頭的人用烏克蘭話說。
“咱們狠狠吓唬他們一下。
大頭目下令,一定要讓這群蝗蟲明天全都滾蛋。
眼看這幫臭工人就要把木柴弄到手了……”
他們排成單行,沿輕便鐵路兩側朝車站走去,慢慢地靠近了林業學校旁邊的一片空地。
他們隐藏在樹背後,沒有敢到空地上來。
一陣槍聲打破了黑夜的寂靜。
雪團像松鼠似的,從那棵被月光照成銀白色的桦樹上滾落下來。
短筒槍貼着樹身,吐出火光,子彈打在牆上,泥灰紛紛掉在地上,潘克拉托夫他們運來的玻璃窗也被打得粉碎。
槍聲驚醒了睡在水泥地上的人,他們立即跳了起來,但是一見房間裡子彈橫飛,又都卧倒了。
有人壓在别人身上。
“你要上哪兒去?”杜巴瓦一把抓住保爾的軍大衣問。
“出去。
”
“趴下,傻瓜!你一露頭,就會把你撂倒。
”杜巴瓦急促地低聲說。
他倆緊挨着躲在大門旁邊。
杜巴瓦緊貼在地上,一隻手握着手槍,伸向門口。
保爾蹲着,手指緊張地摸着轉輪手槍的彈槽,裡面隻有五顆子彈了。
他摸到空槽,便把轉輪轉了過去。
射擊突然停止了。
接着是一片令人驚奇的寂靜。
“同志們,有槍的都到這邊來。
”杜巴瓦低聲指揮那些伏在地上的人。
保爾小心地打開了門。
空地上連人影也沒有,隻有雪花緩慢地飄舞着,落向地面。
森林裡,十個人狠命抽着馬,逃走了。
午飯的時候,城裡飛快地開來一輛軋道車。
朱赫來和阿基姆走下車來。
托卡列夫和霍利亞瓦在站台上迎接他們。
車上卸下一挺馬克沁機槍、幾箱機槍子彈和二十支步槍。
他們急急忙忙地向工地走去。
朱赫來的大衣下擺擦在地面的積雪上,留下了一道道鋸齒形的曲線。
他走起路來像熊一樣,左右搖晃。
老習慣還是改不了:兩條腿總像圓規似的叉開着,仿佛腳下仍然是颠簸的甲闆。
阿基姆個子高,步子大,能跟得上朱赫來,托卡列夫走一會兒,就要跑幾步,才能跟上他們。
“匪徒的襲擊——還是次要問題。
眼前有個山包橫在路上,倒是麻煩事,這麼個大家夥叫我們碰上了,真他媽的晦氣!得挖很多土方才行。
”
托卡列夫站住了。
他背過身子,兩手攏成小船的樣子,擋住風,點着煙,趕緊抽了兩口,又去追趕前邊的人。
阿基姆停下來等他。
朱赫來沒有放慢腳步,繼續往前走。
阿基姆問托卡列夫:“這條支線你們能按期修好嗎?”
托卡列夫沒有立即回答,過了一會兒才說:“你知道,老弟,一般說來是不能按期修好的,但是不修好也不行。
問題就這麼明擺着。
”
他們趕上朱赫來,三個人并排走着。
托卡列夫很激動地接着說:“問題難,就難在這裡。
工地上隻有我和帕托什金兩個人心裡清楚,這個地方條件這樣差,人力和設備又這樣少,按期完工是不可能的。
但是,同時全體築路人員都知道,不按期完工絕對不行。
所以我上回才說:隻要我們還有一個人在,就一定完成任務。
現在你們親眼看看吧!我們在這兒挖土已經快兩個月了,第四班眼看又要到期,可是基本成員一直沒換過班,完全靠青春的活力支持着。
這些人當中,有一半受了寒。
看着這些小夥子,真叫人心疼。
他們是無價之寶……有些人連命也會斷送在這個鬼地方,而且不止一兩個人。
”
從車站起,已經有一公裡鐵路修好了。
往前,大約有一公裡半,是平整好的路基,上面挖了座槽,座槽裡鋪着一排長木頭,看上去像是被大風刮倒的栅欄。
這就是枕木。
再往前,一直到小山包跟前,是一條剛平出來的路面。
在這裡幹活的是潘克拉托夫的第一築路隊。
他們四十個人正在鋪枕木。
一個留着紅胡子的農民,穿一雙新的樹皮鞋,不慌不忙地把木頭從雪橇上卸下來,扔在路基上。
再遠一點的地方,也有幾個這樣的雪橇在卸木頭。
地上放着兩根長長的鐵棍,代替路軌,用來給枕木找平。
為了把路基夯實,斧子、鐵棍、鐵鍬全都用上了。
鋪枕木是一項細緻的工作,很費工夫。
枕木要鋪得既牢固又平穩,使每根枕木都承受鐵軌同樣的壓力。
這裡懂得鋪路技術的隻有築路工長拉古京一個人。
這位老同志雖然五十四歲了,卻一根白頭發也沒有,黑黑的胡子從中間向兩邊分開。
他每次都自願留下,現在已經是幹第四班了。
他跟年輕人一樣忍受饑寒困苦,因此,在築路隊裡受到普遍的尊敬。
黨組織每次開會,都邀請這位非黨同志(他是塔莉亞的父親)出席,請他坐在榮譽席上。
為此,他很自豪,發誓決不離開工地。
“你們說說看,我怎麼能扔下你們不管呢?我一走,你們會搞亂的,這兒需要有人照看,需要實踐經驗。
我在俄羅斯跟枕木打了一輩子交道……”每到換班的時候,他都和藹地這樣說,于是就一次又一次地留了下來。
帕托什金很信任他,很少到他這個工段來檢查工作。
當朱赫來他們三個人走到正在勞動的人群跟前時,累得渾身冒汗、滿臉通紅的潘克拉托夫正用斧子砍着安放枕木的座槽。
阿基姆好不容易才認出了這個碼頭工人。
他瘦多了,兩個大顴骨顯得更加突出,臉也沒有好好洗過,看上去又黑又憔悴。
“啊,省裡的大人物來了!”說着,他把熱乎乎、濕漉漉的手伸給阿基姆。
鐵鍬的聲音停了下來。
阿基姆看見周圍的人臉色都很蒼白。
人們脫下的大衣和皮襖就放在旁邊的雪地上。
托卡列夫跟拉古京說了幾句話,就拉着潘克拉托夫一起,陪剛來的朱赫來和阿基姆向小山包走去。
潘克拉托夫和朱赫來并肩走着。
“潘克拉托夫,你講講,你們在莫托維洛夫卡整肅反工作人員是怎麼回事?你們把人家的槍都繳了,你不認為這做得有點過火嗎?”朱赫來嚴肅地問這個不愛做聲的碼頭工人。
潘克拉托夫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說:“我們繳他的槍,是跟他商量好的,他自己要我們這麼幹的。
這小夥子跟我們是一條心。
我們把情況如實跟他一擺,他就說:‘同志們,我沒有權力讓你們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