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夫隻好到車間主任那裡去告狀。
菲金想在領導到來之前把一切都弄妥帖,他沒有停下機床,就趕緊跑去找注油器。
可是等他拿了注油器回來,鑽頭已經壞了。
車間主任打了一份報告,要求把菲金開除出廠。
團支部公開袒護他,說這是霍多羅夫打擊青年積極分子。
車間領導還是堅持要開除他,于是這件事就提到了工廠的團委會上讨論。
事情就這樣鬧開了。
團委會的五個委員,有三個主張給菲金申斥處分,并調動他的工作。
茨韋塔耶夫就是這三個委員中的一個。
另外兩個委員幹脆認為菲金沒有錯。
團委會是在茨韋塔耶夫的房間裡舉行的。
屋裡有一張大桌子,上面鋪着紅布,還有幾個長凳和小方凳,是木工車間的青年自己做的。
牆上挂着領袖像,還有一面團旗,挂在桌子後邊,占了整整一面牆。
茨韋塔耶夫是個“脫産幹部”。
他本來是個鍛工,由于最近四個月表現出來的才幹,被提拔擔任共青團的領導工作,當上了團區委常委和團省委委員。
他原先在機械廠工作,新近才調到鐵路工廠來。
一到職,他就把權緊緊抓在自己手裡。
他是一個獨斷專行的人,一下子就把大夥的積極性壓下去了,他什麼都一手包辦,但是又包辦不過來,于是就對其他委員大發脾氣,責備他們無所事事。
就連這個房間也是在他的親自監督下布置的。
茨韋塔耶夫主持會議,他仰靠在唯一的一把從紅色文化室搬來的軟椅上。
這是一次内部會議。
當黨小組長霍穆托夫要求發言的時候,外面有人敲了敲扣着的門。
茨韋塔耶夫不滿意地皺了皺眉頭。
外面又敲了幾下。
卡秋莎·澤列諾娃站起來開了門。
門外站着的是保爾,卡秋莎讓他進來。
保爾已經在朝一隻空凳子走過去,茨韋塔耶夫把他叫住:“柯察金!我們現在開的是内部會議。
”
保爾的臉紅了,他慢慢朝桌子轉過身來。
“我知道。
我希望了解一下你們對菲金事件的意見。
我想提出一個跟這件事有聯系的新問題。
怎麼,你反對我參加會議嗎?”
“我并不反對,但是你自己也知道,團委内部會議隻有團委委員才能參加,人多了不便于讨論。
不過你既然來了,就坐下吧。
”
保爾第一次受到這樣的侮辱。
他的兩道眉毛中間現出了一條深深的皺紋。
“幹嗎來這套形式主義呢?”霍穆托夫不以為然地說。
但是保爾擺擺手不讓他說下去,一面在方凳上坐下來。
“我要說的是,”霍穆托夫談到了正題。
“大家對霍多羅夫有看法,這是無可非議的,他确實不合群,不過咱們的紀律也夠糟的。
要是所有的團員都這麼随便弄壞鑽頭,咱們還拿什麼幹活?這會給團外青年造成很不好的影響。
我認為應該給菲金警告處分。
”
茨韋塔耶夫沒容他說完,就開始反駁。
保爾聽了大約十分鐘,已經了解了團委對菲金事件的态度。
快要進行表決的時候,他要求發言。
茨韋塔耶夫勉強同意了。
“同志們,我想就菲金事件跟你們談談我的意見。
”
出乎他自己的意料,保爾的聲音竟是那樣嚴厲。
“菲金事件僅僅是一個信号,主要的問題并不在他身上。
昨天我搜集了一些數字。
”保爾從口袋裡掏出一個記事本。
“這些數字是考勤員給我的。
請你們注意聽一聽:百分之二十三的共青團員每天上班遲到五分鐘到十五分鐘。
這已經成了常規。
百分之十七的共青團員每月照例曠工一天到兩天,但是團外青年曠工的卻隻有百分之十四。
數字比鞭子還要厲害。
我順便還記了另外一些數字:黨員每月曠工一天的有百分之四,遲到的也是百分之四。
非黨的成年工人每月曠工一天的占百分之十一,遲到的占百分之十三。
損壞工具的有百分之九十是青年工人,其中剛參加工作的是百分之七。
從這裡可以看出,咱們團員幹活遠遠不如黨員和成年工人。
不過情況并不是各處都一樣。
鍛工車間就很好,電工車間也還可以,其他車間的情況就大同小異了。
依我看,關于紀律問題,霍穆托夫同志隻講了四分之一。
我們現在的任務就是要縮小差距,趕上先進。
我不想在這裡高談闊論,講空話,我們必須毫不留情地向不負責任和不守紀律的現象發起進攻。
老工人說得很直率:從前我們給老闆幹活,給資本家幹活,幹得倒要好些,認真些,現在呢,成了主人,卻不像個主人的樣子。
這過錯主要不在菲金或是别的什麼人身上,而在咱們這些人身上,因為咱們不僅沒有同這種不良傾向進行堅決的鬥争,相反,卻常常尋找各種借口,袒護像菲金那樣的人。
“剛才薩莫欣和布特利亞克發言說,菲金是自己人,像大家常說的,是個‘地地道道的自己人’,因為他是積極分子,又擔負着社會工作。
至于他弄壞了鑽頭嘛,那有什麼了不起的?誰還不弄壞點東西。
況且,小夥子是自己人,而霍多羅夫工長卻是外人……雖然,從來也沒人對他進行過工作……不錯,他愛挑剔,可他已經有了三十年的工齡!我們暫且不說他的政治立場,在這件事上,他現在做得對。
他這個外人愛護國家财産,而我們卻随便糟蹋進口的貴重工具。
這樣的怪現象,該怎麼解釋呢?我認為,咱們現在應該打響第一炮,從這裡開始,發起進攻。
“我建議把菲金作為懶惰成性、工作不負責任、破壞生産的人從共青團裡開除出去。
要把他的事情登在牆報上,同時,把上面那些數字寫在社論裡,公布出去,不要怕任何議論。
我們是有力量的,我們是有後盾的。
共青團的基本群衆是優秀的工人。
他們當中有六十個人在博亞爾卡築路工地經受過鍛煉,那是一次最好的考驗。
有他們參加和幫助,我們一定能夠消除落後現象。
不過,應當永遠抛棄現在這樣的工作方法。
”
保爾一向沉靜,不愛講話,這一席話卻說得激烈而尖銳。
茨韋塔耶夫初次看到保爾的本色。
他意識到保爾是正确的,但是,他對保爾懷有戒心,不肯同意保爾的意見。
他認為保爾的發言是針對團組織的全盤工作提出了尖銳的批評,是在破壞他茨韋塔耶夫的威信,所以,他決定進行反擊。
他指責保爾,頭一條就是偏袒孟什維克霍多羅夫。
激烈的辯論持續了三個小時。
天已經很晚了,會議才得出結果:大家都轉而同意保爾的意見,茨韋塔耶夫被大量無情的事實所擊敗,失去了多數的支持。
這時,他竟采取了壓制民主的錯誤行動,在最後表決之前,要保爾離開會場。
“好吧,茨韋塔耶夫同志,我就走,不過這并不能給你增添什麼光彩。
我還是要提醒你,如果你仍然堅持己見,明天我就把這件事提交全體大會讨論。
我相信,多數人是不會支持你的。
茨韋塔耶夫,你錯了。
霍穆托夫同志,我認為,你有責任在全體大會召開之前,把這個問題先提到黨的會議上去讨論。
”
茨韋塔耶夫氣勢洶洶地喊道:“你有什麼可吓唬人的?不用你說,我也知道該怎麼辦,我們還要讨論一下你的所作所為呢。
要是你自己不工作,就别妨礙别人。
”
保爾帶上門,用手擦了擦發熱的前額,穿過空無一人的辦公室,向門口走去。
到了外面,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點着煙,朝拔都山上托卡列夫住的那座小房子走去。
保爾到托卡列夫家的時候,正趕上他在吃晚飯。
“你們那兒有什麼新聞?講給我們聽聽。
達麗亞,給他盛碗飯來。
”托卡列夫一面讓保爾坐下,一面說。
托卡列夫的妻子達麗亞·福米尼什娜和她的丈夫正相反,又高又胖。
她把一盤黃米飯放在保爾面前,然後用白圍裙揩揩濕潤的嘴唇,溫厚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