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是舉之難罄的。
這足可說明,玉在吾華夏文化傳統中,人們的心中目中,總是代表一切最為美好的人、物、境。
你若還有蓄疑之意,我可以再打比方,另作闡釋。
例如,世上寶石品種亦頗不少,中華自古也有“七寶”之目。
但有一點非常奇怪——西洋人更應加倍不解:西洋專重鑽石,以它為最美,最貴。
中華卻獨不然。
清代也有“寶石頂”,那是官場上的事,高雅人士沒聽說有以鑽石取名的,比方說“鑽石齋主”,可誰見過?你一定知道“完璧歸趙”的曆史故事,那是周朝後期諸國(諸侯)“國際”上的一件大事,隻因趙國的和氏璧,其美無倫,天下豔稱,秦王聞之,願以十五城的高代價請求“交易”,演出蔺相如二段堪與荊轲比并的壯烈故事(他歸趙了,并未犧牲。
“烈”字不必誤會)。
“連城璧”已成為最高的贊詞。
但是,你可聽說過秦王要為一塊大鑽石而出價“十五城”?當你讀《西廂》,如看到這麼一首五言絕句——
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
拂牆花影動,疑是鑽人來!
那你的審美享受會是怎樣的?這隻能出現在“說相聲”的段子裡逗人捧腹而已。
孔子很能賞玉,他也是藝術審美大家,他形容玉的光潤紋理之美,曰“瑟若”,曰“孚尹”。
他以為玉有多種德性。
他的師輩老子,盡管反對機械區分,主張“和光同塵”,而到底也還是指出了石之“碌碌”與玉之“珞珞”。
假使他不能品味石玉之差,他又如何能道得出那不同之處?中華文化思想認為,石是無知覺的死物,玉卻是有靈性的“活物”。
至于鑽石,它根本不在中華文化的高境界中享有地位。
玉畢竟不難解說。
可是那“紅”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紅,對我們來說,是七彩之首,是美麗、歡樂、喜慶、興隆的境界氣氛的代表色。
它還代表鮮花,代表少女。
過年了!千門萬戶貼上了春聯,那是一片紅。
結婚了,慶壽了,衣飾陳設,一片紅。
不論哪時哪地,隻要有吉祥喜慶之事,必然以紅為主色,人們從它得到歡樂的美感。
也許由于漢族尤其重紅色,所以辛亥革命之後,成立了民國,那代表五大民族的國旗是五色以标五族:紅黃藍白黑——漢滿蒙回藏。
花,是植物的高級進化發展的精華表現,顯示出大自然的神采。
花,有各種顔色,但人人都說“紅花綠葉”。
李後主的《相見歡》的名句:“林花謝了春紅!”他怎麼不說“謝了綠葉”?宋詩人說“等閑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你也許辮論:這不也出了個紫嗎?要知道,紅是本色,紫不過是紅的一個變色(雜色)罷了。
這就表明:中華人的審美眼光,是以紅為世界上最美的色彩〔1〕。
花既為植物之精華,那麼動物的精華又是什麼呢?很清楚:“人為萬物之靈”!人是宇宙造化的一個奇迹,他獨具性靈。
而人之中,女為美,少女最美。
于是紅就屬于女性了,這真是順理成章之極。
于是,“紅妝”、“紅袖”、“紅裙”、“紅顔”、“紅粉”……都是對女性的代詞與贊詞。
宋詞人晏幾道,在一首《臨江仙》中寫道是:“靓妝眉沁綠,羞臉粉生紅。
”這紅奇妙,又有了雙重的意味。
說到此處,我正好點醒一句:紅樓,紅樓,人人口中會說紅樓,但問他,此樓為何而非“紅”不可?就未必答得上來了。
昔人愛舉白居易的“紅樓富家女”之句來作解說,我則喜引晚唐韋莊的詩,比白居易的詩有味得多——
長安春色本無主,古來盡屬紅樓女。
美人情易傷,暗上紅樓立。
明白了這些文化關聯,才會領略雪芹所用“紅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