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口最後一抹夕陽的餘暉,斜斜的射在客廳的小茶幾上。
湘怡站在茶幾前面,正在修剪著一束剛剛從花園裡采進來的花朵,把它們一枝枝的插進花瓶裡。
每插進一枝,她就側著頭打量一番。
夕陽在她的手上、身上、頭發上、和那些花朵上,都淡淡的染上一層微紅,這份閒暇的工作在慵慵散散、困困倦倦的氣氛中緩慢的進行著。
一枝玫瑰,一朵百合,一匹鳳尾草……湘怡修著,剪著,插著,卻顯然有些兒心神不屬,看看手表,五點半,再過不久,嘉文該下班回來了。
嘉文這個工作,完全不是學以緻用,念了外文系,卻在銀行裡當職員,難怪他就牢騷滿腹了。
可是,有多少大學畢業生,要找這樣的工作還找不到呢!又是和杜沂在一個銀行,可以一塊兒上班下班,獲得許許多多的便利,在這人浮于事的時代,能有這樣一個工作實在不錯,湘怡總認為嘉文的牢騷有些過分和多餘。
困擾著湘怡的,還不止嘉文的牢騷。
大學畢業以後,嘉文憑著紀遠打他那一槍所受的傷,不知怎麼竟獲得了免役。
杜沂對嘉文愛護備至,出于一位父親的自私,總覺得軍訓太苦了,能免則免。
湘怡的想法就不同,她了解嘉文,像一棵溫室裡培養出來的脆弱的小樹,見不得陽光也禁不起風雨。
軍訓正可以訓練訓練他,又不是真的身體吃不消,何不接受這種訓練呢?但,嘉文既不願受訓,杜沂又贊成他們早日成婚,再加上又獲準了免役,嘉文向來秉性溫順,也就不堅持自己的意見了。
就這樣,他們在畢業那年的暑假就結了婚,到現在已整整一年了。
結婚後這一年中,湘怡實在不能說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
他們和杜沂住在一起,嘉文原來的房間修繕改裝後成了他們的新房。
杜沂寵愛而欣賞他這個兒媳婦,絕不亞于以前的喜歡可欣。
嘉齡和嫂嫂并不接近,但也從沒有像一般小姑子那樣難以伺候,她的生活和湘怡的距離很遠,她大部份時間停留在外,湘怡除了上課(畢業後她被分發到×中實習)就永遠守在家裡。
就是嘉齡在家的時間,她們相處得也十分和洽。
嘉齡常常拍撫著湘怡的肩膀,笑著說:
“湘怡,”她始終沒有改口喊她嫂嫂,這是習慣使然。
“你真是個道地的賢妻良母,你怎麼能這樣安份的待在家裡面?要我,永遠也做不到!”“有一天會做到,當你碰到一個能使你安定下來的人的時候。
”湘怡說。
“不會!”嘉齡皺皺眉。
“告訴你,湘怡,我血管裡一定有份反叛的血液,讓我永遠無法安靜。
”
湘怡不再說話,或者嘉齡說的也是實情,湘怡知道嘉齡母親的故事。
看到嘉齡經常遊蕩在外,和隨時更換的男友,常使湘怡有種模糊的隱憂,擔心著這個少女的前途。
不過,這到底不是需要她來擔心的事情,何況嘉齡正在成長,又何況,她還有個可以管束她的父親。
這些都不讓湘怡困擾,時間很空很閒,一年實習滿了之後,她沒有繼續教書。
家庭和諧而自然,再不用看哥哥嫂嫂的臉色,洗那些洗不完的衣服,聽嫂嫂的冷嘲熱諷。
若幹年來,她才初次覺得自己是自己的主人。
下女愛戴而信服新的少奶奶,家用豐富得用不完。
每天澆澆花,整理整理花園,偶爾下廚房做兩樣杜沂和嘉文愛吃的菜,給未出世的嬰兒象征性的做幾件小衣服……日子流過去了,沒有什麼能讓她不滿意的地方。
可是,生活裡總有那麼一點看不見痕跡的暗潮在起伏醞釀,問題在那兒呢?湘怡心裡也隱隱明白症結所在,因此,她無法毫無保留的歡笑,無法一無顧忌的享受陳列在她面前的幸福之杯。
每當夜深人靜,她會對著躺在她身邊的嘉文的臉沉思,久久無法入睡。
最後一枝花插進了瓶裡,湘怡退後兩步,做末一次的打量,然後滿意的把花瓶放在茶幾的正當中。
拋去了剪下的殘枝敗葉,她在沙發中坐了下來,微微感到幾分疲倦。
一條小生命正在她體內茁長著,她以過多的喜悅來等待孩子的出世,現在才是九月,孩子會在十二月底出世。
她常常會陷在一種恍惚的情緒裡,用許多時間去揣測孩子是男抑或是女?
一陣門鈴響,湘怡從沉思裡驚跳了起來,等不及阿珠去應門,她已經搶先走進花園去開了大門。
門外,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隻有杜沂,而沒有嘉文。
來不及掩飾臉上的失望,杜沂已經看出來了。
“怎麼?”杜沂有些詫異:“嘉文沒有回家?”
“沒有呀!”湘怡不安的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