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世界是不會留太長的。
因為本來就不屬于這個醜陋的地方。
那時他才發現她内心一些絕望陰暗的東西。
他無法象陽光一樣地照亮她。
對于她來說,他也許也僅僅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
她對他說,有一次她去參加一種抗抑郁症的新型藥的效果測試。
她突然産生了幻覺。
仿佛回到了童年很小的時候,走在迂回的山路上,想到達頂峰。
天空是鮮紅的顔色,大朵大朵蒼白的雲在上空迅速地移動。
她仰着臉看,心裡非常安甯。
覺得自己可以回家。
還看見自己走在一個潮濕陰暗的洞穴裡,雙腳赤裸,浸在清涼的水裡。
水緩緩地流動,有很清脆的聲音。
她走出洞口的時候,看到一面湖水。
水的顔色是紫藍紫藍的。
那時候,我甯願我不要醒過來。
她說。
我知道我的靈魂在很遠的地方。
可是我失去了去尋找它的線索。
我無路可走。
他漸漸又恢複以前單身的時候,下班後去酒吧喝酒的習慣。
在酒吧裡,聽着低迷的音樂,醺然地沉浸在煙草和咖啡的氣息裡,再看到年輕女孩濃豔而妩媚的臉。
他會感覺自己突然需要這些簡單的原始的快樂。
俗氣的,現實的,健康的。
她從來不給他打手機追問他的行蹤。
她給自己和給别人的自由度都是足夠大的。
而且她自得其樂,性格裡有孤獨的天性。
他無法了解她。
隻有在做愛的時候,在黑暗和擁抱中,才能确認彼此瘋狂的激情。
知道彼此是深愛的。
可是面對面的時候,靈魂依然是陌生的一對路人。
她喜歡買一些打孔的原版CD,因為便宜又好聽。
但是那些殘破的CD常常放着放着就卡住了,突然發出嘶叫。
她對于他來說,就象那一段音樂。
美麗而心碎,有着無法預期的恐懼。
她20歲的時候,他28歲。
那時他們有了第一次較長時間的分離。
他的父母雖然縱容他,卻一直希望他能離開藍,娶個受過良好教育,門當戶對的女孩。
藍在他們的眼中,是有不良傾向并且危險的。
她會毀了你。
他們對他說。
他隻是被他們之間頻繁的争執所累。
兩個人一直在做愛和敵視之中沉溺。
愛得越深,傷害越重。
他有時會想象自己身邊的女孩,甯可她愚笨和簡單一點,卻是能帶給他安甯的。
不會如此疲累。
他終于在父母的安排下去相了一次親。
也許潛意識裡,他尋求着一種放松和解脫。
是約在一個大酒店的咖啡廳裡見面。
女孩是一個大公司裡的高級職員。
穿着淺紫色的套裝,高跟鞋,還有CD香水優雅的氣息。
兩個人安靜地聊了一會。
女孩有非常好的教養和内涵。
送她回到家後,他沒有馬上回去。
在深夜的空蕩蕩的大街上走了一段。
冷冷的夜風似乎讓心得到了稍許清醒。
他不知道自己需要什麼。
是一段完美平靜的婚姻,還是這一場起伏激烈的感情。
但是三年過去。
他的心被磨損得脆弱而堅硬。
藍是沒有未來的人。
沒有未來給她自己。
也沒有未來給她身邊的人。
回到家裡,她在安靜地看電視。
她是從不看電視的人,但是很奇怪,這一晚她在看電視。
他看着她,她微笑地等他說話。
他有些發覺她和别的女孩的不同。
她總是直指人心。
你覺得和我在一起幸福嗎。
他說。
我知道。
她平靜地點點頭。
你父親剛給我打過電話。
我并沒有決定什麼。
他想解釋。
你不需要決定什麼。
你能決定什麼。
她就這樣淡淡嘲笑和輕蔑地微笑地看着他。
她離開他兩年,沿着鐵道線從南到北,獨自漂泊過大大小小的城市和鄉鎮。
沒有給他打過一個電話,隻是寄一些沒有地址的明信片給他,上面的郵戳是不同地方的,也沒有任何片言隻語。
她是想念他的,但沒有任何話想對他說。
也許是無法原諒他。
他偶然在一本旅遊雜志上看到她寫的遊記,還有她的照片。
她在貴州的某個貧困山村裡,教了六個月的書,寫了一些文章。
照片裡她看過去是黑瘦的,穿着舊的牛仔褲,白棉布襯衣,光着腳站在泥濘裡,身邊有幾個牙齒雪白的衣着褴褛的農村孩子。
他仔細地想看清照片上她的臉。
她的長發編了兩條粗粗的麻花辮子,還插了幾朵純白的野山茶。
臉上沒有任何化妝,隻有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睛還是燦爛的,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