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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生态平衡与武侠小说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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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百姓,而不是教人等待俠客拯救。

     這種精神就和革命有了相通之處。

    一個人如果内心全無正義感,永遠是冷血動物,決無投身革命的可能。

    革命者起碼要同情下層被壓迫人民,有正義感,滿腔熱血,甘于犧牲。

    《青春之歌》的作者楊沫,年輕時“成天讓武俠小說迷瞪着,滿腦子的劫富濟貧,打抱不平,一心想練幾手蹿房越脊、身輕如燕的真傳”。

    并且在三十年代的北平參加了一個叫做“四民武術社”的團體,跟着師傅練太極,練八卦,練行俠。

    據她自己說,1931年她之所以單身離家走上革命道路,與那時讀武俠小說“很有關聯”:“你想啊,惜老憐貧,除暴安良的動機和救民水火的革命思想本來就是吻合的麼!”《光明日報》1995年3月24日第六版所報導的楊沫這位“老革命”的現身說法,使人相信武俠小說不那麼可怕,至少和革命不那麼對立,相反倒有某種内在的一緻性。

     在中國新文學家中,與俠文化有關系的遠不止一個楊沫。

    “我以我血薦軒轅”的魯迅,就很值得研究。

    他十多歲時已接觸《劍俠傳圖》以及充滿義士複仇内容的漢代野史《吳越春秋》、《越絕書》(13)等圖書。

    早年自号“戛劍生”,做過若幹俠肝義膽的事。

    長大後對故鄉先賢有俠氣的人物非常注意,曾經編輯過一本《會稽郡古書雜集》的書;對秋瑾這樣富有俠義精神的烈士,則尤為欽佩。

    在《中國地質略論》中,魯迅正面肯定了“豪俠之士”,視為愛國者,熱情地說:“吾知豪俠之士,必有悢悢以思,奮袂以起者矣。

    ” 1926年寫的《鑄劍》,可以說是一篇現代武俠小說。

    主人公黑色人就是一位代人向暴君複仇的俠士,而且其名字“宴之敖者”,就是魯迅自己曾經用過的筆名,足見作者對這一人物的喜愛。

    墨家一向因“勤生薄死以赴天下之急” 而被譽為俠義(孫诒讓《墨學傳授考》),魯迅也肯定“墨子之徒為俠”,直到30年代,還寫了《理水》、《非攻》兩篇小說,頌揚禹和墨子為民請命、埋頭苦幹、急人所難、不求名利的那種墨俠精神(按《莊子·天下篇》,墨子思想導源于禹);同時也特别警惕俠在官方壓迫和引誘下的變質、堕落現象,在《流氓的變遷》一文中作了論述和揭露。

    有人依據此文而斷章取義,竟說魯迅視俠士為流氓,對俠文化完全否定(14),這實在是一種莫大的誤解或曲解。

     還可以舉出老舍。

    這是一位童年就從傳統曲藝和小說作品中深受俠文化影響的作家。

    他的小說,雖然幽默,字裡行間卻浸透着一個“義”字,讓人笑了又哭。

    他在《我怎樣寫短篇小說》中談到《斷魂槍》時說:“它本是我所要寫的‘二拳師’中的一小塊。

    ‘二拳師’是個——假如能寫出來——武俠小說。

    我久想寫它,可是誰知道寫出來是什麼樣呢?”(15)武俠小說并沒有寫成,但《斷魂槍》特有的那股剛烈而又悲涼之氣,依然分外感人。

    老舍的長篇小說中,經常活躍着一兩個俠客的影子,如《老張的哲學》中的孫守備,《趙子曰》中的李景純,《離婚》中的丁二爺,《牛天賜傳》中的虎爺、王寶齋,連《貓城記》中還有個勇于獻身的大鷹,他們在危難關頭仗義行事,扶貧救急,發揮着獨特的作用。

    直到1947年,老舍在美國紐約還寫三幕四場話劇《五虎斷魂槍》,其中突出贊美了王大成、宋民良為代表的豪俠之氣。

    老舍小說決不是廉價的“革命文學”,但書中那種凜然正氣,俠義情懷,無疑曾激勵舊時代廣大讀者走上同情革命的道路。

     我個人還有這樣的經驗:即使對某些身世不很熟悉的作家,義俠精神也會像一道光柱,把他們的作品連同靈魂,照得通體透明。

    例如台靜農,早年是未名社成員,與魯迅過從較密,寫過《地之子》、《建塔者》兩本短篇小說集,前者是出色的鄉土小說,後者則顯示作者思想又跨前一步,成為革命者的風姿。

    何以如此?則不很了然。

    後來讀葉嘉瑩教授《〈台靜農先生詩稿〉序言》,方知台靜農抗戰時期曾寫過一些慷慨激昂的舊體詩,其中《滬事》一首謂“他年倘續荊高傳,不使淵明笑劍疏”,《泥中行》一首謂“何如怒馬黃塵外,月落風高霜滿鞴”,《誰使》一首謂“要拼玉碎争全局,淝水功收屬上遊”,可見他青年時代原是壯志報國,深受荊轲、高漸離一流影響的知識分子。

    這時反觀他二十年代末白色恐怖下的思想狀态,以及許壽裳被刺殺後五六十年代在台灣的長期沉默,也就頓然醒悟,覺得豁然開朗了。

    台靜農的一生,無疑再次證明:俠肝義膽确實和革命相通! 僅此數例,足以說明:那種把武俠小說和新文學乃至和革命截然對立起來的看法,是缺少根據的。

     武俠小說還有一個罪名,是對缺乏思想防範能力的青少年産生“毒害作用”,讓他們癡迷得離家出走,入山學道。

    這種後果應該說有可能出現;記得在40年代,确曾看到報上登載過少年上峨嵋山學劍的消息。

    但這個問題又不是武俠小說單獨面對的。

    據我所知,即使讀革命的文藝作品,也曾發生過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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