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之以鼻,他的膽量和他操弄手術刀的手指一樣堅韌,他的同事常常懷疑,在他甲殼般的官樣外表下,是否包藏着一顆溫柔的心,然而,從來沒有人加以證實過。
他昂首闊步走進埃米莉·黑特太太的最後休憩所,心不在焉地向檢察官點頭緻意,對薩姆悶哼一聲,對哲瑞·雷恩先生不知所雲地叨叨幾句,對卧房周遭測覽一眼,神色确然地留意一下地毯上的腳印,然後把他的公事包往床上一丢——哲瑞·雷恩先生頗為驚駭,因為包裹砰一聲落在老女人僵硬的腿上。
“踩到腳印沒關系嗎?”謝林醫生猝然開口。
“可以,”巡官說:“所有的東西都拍照存證了。
還有我要告訴你,醫生,下一次你最好改進一點。
打從我通知你,已經整整過了兩個半小時——”
“ESisteinealteGechichte,dochbleibtsieimmerneu,”短簡身材的醫生說了串德語,咧嘴一笑,“正如海涅所言,隻是我的翻譯沒有他的原句典雅:雖然這是個老故事,可是恒久如新……平心靜氣點,巡官,這位死去的女士可是非常有耐性的。
”
他把布帽的前檐往上一推——他的頭和雞蛋一樣秃,而且他對這點相當敏感——便無精打采地繞過床鋪,毫不在乎地亂跺腳印,着手工作。
笑容從他的小胖臉上消失,老式金邊眼鏡後的眼睛變得十分專注。
雷恩注意到,當他看見死者額頭上的垂直血痕時,他紫藍色的嘴唇努了起來,并在一眼看見地上的曼陀林琴時點了點頭。
然後他十分小心地把死者的白頭捧在他兩隻健壯的手之間,開始投開頭發,迅速地觸摸頭骨各處。
顯然事有不對,因為他的面容僵硬起來,并扯開淩亂的被單,花了一分鐘檢查死者的身體。
他們沉默地觀望。
顯而易見,這位經驗豐富的法醫愈來愈困惑了;他口中用德語喃喃念着,“見鬼啊!”好幾次搖頭擺腦,努嘴咬唇,不時又哼一小段飲酒歌……突然間,他轉過身面對衆人。
“這女人的私人醫生在哪裡?”
薩姆巡官走出房間,兩分鐘以後回來,身後跟着米裡安醫生。
兩位醫生像決鬥者似的,極端正式地相互緻意,米裡安醫生很有威儀地繞過床鋪,兩人同時俯身屍首,拉起單薄的睡袍,邊檢查屍體,邊低聲交談。
這時露易莎·卡比安的護土、肥胖的史密斯小姐,快步走進房間,從床頭桌上一把攫起水果盅,又迅速走了出去。
薩姆、布魯諾和雷恩無言旁觀。
最後醫生們挺起腰身,米裡安細緻的老臉上露出某種不安的表情,法醫把他的布帽拉低,蓋住滿是汗珠的額頭。
“你的判斷呢,醫生?”檢察官向。
謝林醫生愁眉苦臉,“這女人不是死于重擊。
”哲瑞·雷恩先生一臉快意地點頭。
“米裡安醫生和我都同意,打擊本身除了吓她一跳,不足以造成進一步的傷害。
”
“那麼,”薩姆巡官怨聲低吼:“到底是什麼讓她送命?”
“哎呀,巡官,你若要搶先一步,”謝林醫生頗有愠色地說:“你急什麼?是曼陀林琴讓她送命嘛,雖然是間接因素。
呀?怎麼回事?那一擊導緻她嚴重驚吓,為什麼?因為她很老了——六十三歲——而且米裡安醫生說她有嚴重的心髒病。
可不是嗎,醫生先生?”
“噢,”巡官應道,看起來心情舒緩了些,“我懂了,有人敲她的頭一棒,那一棒吓破了她衰弱的心髒,所以她就死了。
如此說來,她可能根本是在睡眠中死的喽。
”
“我看并非如此,”哲瑞·雷恩先生說:“正好相反,巡官,她非但沒在睡覺,還非常非常清醒。
”兩位醫生一齊點頭同意。
“有三點證明。
第一,請注意她的眼睛是開着的,睜大直瞪,受了驚吓,可見是清醒的,巡官……第二,你們可以看見她臉上那種獨一無二的表情,”這樣的措辭委實溫和,埃米莉·黑特衰老的五官,因極端痛苦和突來的驚駭扭曲不堪。
“甚至雙手都半握着拳,指頭勾張……第三,這點比較隐晦,”
雷恩走到床邊,指着死人額頭上由曼陀杯琴弦造成的血絲,“這些血痕的位置。
毫無疑問地證明,黑特太太被襲擊時是坐在床上的。
”
“你怎麼曉得?”薩姆巡官頗不服氣。
“怎麼,這很簡單。
如果她遭擊時正在睡覺——換句話說,是躺下來的,而且從她大緻的姿态看來,是仰卧平躺的——那麼鋼弦的傷痕就不會隻出現在額頭的頂部,而會連下半部也有,還應該會在鼻子上,或許甚至連嘴唇上也有。
由于血痕隻局限于頂部,可見她若不是直坐着,也是半坐半起的姿勢。
倘若這點成立,我們立即可以結論,她人是醒着的。
”
“真是高見,先生。
”米裡安醫生說,他僵直地站着,修長的手指緊張地絞來絞去。
“實在隻是很粗淺的觀察罷了。
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