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盡一場宏大的夢。
“劍”牌。
在“卡拉OK”買的。
他給女服務員一張“工農兵”,女服務員找給他三元四角。
他又将一隻手伸進兜裡,那些錢在。
每一個細節都是可以回憶起來的。
那麼不是夢了。
夢是回憶不起細節的。
他從沒做過一個那樣的夢。
他的神經又緊張了。
每一個被弄死的人,其實都對兇手實行了一種報複。
除了職業殺手或劊子手,他們因害怕審判而感到的恐懼,那真是沒法兒形容。
他的僥幸一下子減少了一半。
拿着打火機的手直哆嗦。
火苗是橘黃色的。
他将氣閥推到最大,火苗忽地蹿了兩寸多高。
不,不是夢!夢是黑白的。
隻有現實才是彩色的!電影裡電視裡那些彩色的夢,不論兇夢還是吉夢,都是完全不符合生活的!哪個人做過彩色的夢?打火機的火苗是橘黃色的!不用再捏臉腮,擰耳朵,咬手指了……不用了!你完了你!你成了一個殺人犯了!你逃了半天逃到這條絕路上!這預示你逃也沒意義。
無路可逃……他在心裡對自己說,早已淚流滿面……
他沒吸那支煙。
他伏在方向盤上絕望地号啕大哭。
在本市,刑事破案率達到百分之八十七!這是車隊的哥們兒侃大山時講的。
那麼也就是說,隻有百分之十三的人,犯了罪而逍遙法外。
他沒自信将自己劃入百分之十三。
這概率太小了啊!要是反過來,他也許還有點兒自信。
他媽的公安局這幫王八蛋!圖他媽的什麼那麼認真啊!才百分之十三的機會!這不是存心不給人留希望麼?
當然他最恨的是她——那個名叫“婉兒”、綽号“藍妹妹”姓什麼不知道的婊子!他想,她一定是他命裡的克星。
否則,她怎麼會那麼輕易那麼簡單地就使他受到了那麼強烈的迷惑呢?難道今天的事,是他命中注定的麼?
他并不想掐死她。
他連掐死她的念頭也沒産生過。
他認識她才五天。
五天的時間,除了那個解不開的結,他對她再無别的憤慨,不可能形成想掐死她的犯罪動機。
沒有犯罪動機。
壓根兒沒有!他在心中極力替自己辯護。
那天,在服裝攤前,她買。
他看。
逛服裝攤兒是他的業餘愛好。
她将一套衣褲往自己身上比試了半天——就是今天那套鬼穿的有結而無法解開的衣褲——扭頭問他:“怎麼樣?”
平心而論,他毫無被問的心理準備。
然而他并沒有一愣。
那也值得一愣麼?
“現代極了!”他紳士風度十足地回答。
“真的?”
“真的。
”
“那你借我五十元錢吧。
我錢不夠,差三十元。
”
他感到受寵若驚。
找她的二十元錢,她理所當然地放進了自己的錢夾子。
朝他一笑,帶着那套新潮裝,轉身便走。
連個“謝”字也沒說。
就像他是她丈夫。
或就要是她丈夫了。
走出很遠,她似乎不經意間一回頭,似乎很偶然地發現他跟着她。
“你是跟着我麼?”
她蹙起眉,有幾分奇怪地問。
他當然是在跟着她。
他也說不清楚企圖。
為了讨她對他說一聲照理該說的“謝謝”?有這麼點兒成分在内。
但即使她說了,他也還是會跟着她。
五十元換“謝謝”兩個字,太貴了呀!他内心巴望得到的回報,要豐厚多了!
在這一天以前,他一直被公認是一個本分的青年。
甚至被認為少年老成,本分得過了頭。
這個小學校長和中學教師的兒子,在女性面前天生羞澀。
她們越漂亮,他越發會羞澀得不知把自己怎麼辦才好。
“不,不是,我……”
他語無倫次。
“噢,對了,我還不知你的工作單位呢!”
她仿佛忽然想到這是打算還錢的一個前提。
他趕緊奉送上名片。
她看了看,放入小坤包兒,說:“想讓我給報社寫封感謝信麼?題目是‘我遇到了一個雷鋒小兄弟’,怎麼樣?”
她說得極其認真。
“别,千萬别……”
“那就不要跟着我了。
”
她嫣然一笑。
他沒再跟她。
但若有所失。
就那麼眼睜睜望着她翩翩而去。
他覺得被騙,被敲詐,被勒索,被愚弄了。
又覺得,倘若追上她,問她在什麼單位,家住何處,似難免小氣之嫌,是很讓人恥笑的。
起碼自己會瞧不大起自己了。
他想自認倒黴,忘掉這件事兒,卻忘不掉。
他不願被别人知道這件事,卻忍不住對幾乎所有車隊的哥們兒都說了。
正如一切上當受騙或認為上當受騙的人,大抵忍不住要跟别人叨叨。
“小子,我看你平常也不傻呀?怎麼含在嘴裡了的,還讓她溜了呢?”
“他想做中國最後一個處男,尋找到最後一個處女,上吉尼斯世界大全!”
“别做夢了!實話告訴你吧,中國最後一個處女,據‘美國之音’廣播,一小時前主動奉獻了貞操!信不信由你!”
他們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