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歌德的《浮士德》呈現的是資産階級上升時期努力不懈的巨人形象并以救贖結尾,那麼,托馬斯·曼的《浮士德博士》呈現的則是資産階級沒落時期的病人形象并以解體告終。
根據多年以來的相關研究
兩人都把靈魂出賣給魔鬼,約定的期限都為二十四年,而在這一期限内所發生的重大事件及其先後順序也都是彼此吻合:《民間故事書》裡浮士德用自己的鮮血和魔鬼簽約,阿德裡安則于1906年通過感染梅毒讓病菌進入自己的血液;《民間故事書》裡魔鬼能以各種面目現身,小說裡魔鬼則于1911年在帕萊斯特裡納現身;《民間故事書》裡浮士德在簽約的第八年上天入地,阿德裡安則在1913年潛入深海并大談特談宇宙奇觀;《民間故事書》裡浮士德在簽約的第十六年去朝聖,阿德裡安則在1924年去了托爾納夫人的莊園;《民間故事書》裡浮士德在簽約的第十七年又同魔鬼簽了第二個條約,阿德裡安則在1923年接待了猶太音樂掮客費特爾貝格的來訪;《民間故事書》裡浮士德在簽約的第十九和二十年開始有豔遇,阿德裡安則在1925-26年開始認識和喜歡瑪麗·戈多;《民間故事書》裡浮士德在簽約的第二十三年和海倫生了一個兒子,小說裡阿德裡安的外甥艾肖于1928年來他這裡作客;《民間故事書》裡浮士德在簽約的第二十四年作告别辭,小說裡的阿德裡安則在1930年作道别辭。
除了人物成長和情節結構上的類同,《民間故事書》中的一些專有名詞如地名“普菲弗爾林”、“羅姆岡”、老浮士德的狗的名字“普賴斯提吉阿爾”也都被原封不動地移植到小說裡,至于直接引用和文體風格上的借用就更是不勝枚舉了。
這些素材和其他來源的素材一道,通過作者的巧妙穿插與組合,共同行使着建立關系、制造暗示、激發聯想和營造氛圍的功能。
三、一個德國的譬喻 托馬斯·曼如此精心布局,自有其深刻意圖,正如他在《浮士德博士》創作過程中于1945年所完成的政論文章,同時也是解讀小說的最重要文獻《德國和德國人》中所特别強調的那樣:“浮士德的魔鬼在我看來是一個很德意志的形象,和它結盟,賣身投靠魔鬼,用犧牲靈魂得救去換來一個期限以獲取全部寶藏和世界大權,在我看來,這都是同德意志天性特别接近的一些東西。
一個孤獨的思想家和研究者,一個坐在自己陋室裡的神學家和哲學家,他出于享受世界和統治世界的渴望而把靈魂出賣給魔鬼——就在今天,看到德國以這種面目示人,就在德國名副其實地去見了鬼的今天,可不全然就是正當時麼?”
”
在這個意義上,《浮士德博士》就成為一個德國的譬喻。
從小說的形式和結構來看,《浮士德博士》從同魔鬼結盟的藝術家小說躍升為具有普遍示範意義的德國小說具體是通過專門設置一個名叫塞雷奴斯·蔡特布羅姆的叙述者來實現的。
正是這位哲學博士,古代語文學家,中學教師,萊韋屈恩的發小和最忠實的朋友,在1943年5月到1945年5月,也就是納粹德國走向覆亡的最後兩年,提筆寫下并完成了音樂家萊韋屈恩的生平故事。
通過這位叙述者以第一人稱我的方式所進行的講述,萊韋屈恩的一生和納粹德國的崩潰之間發生多重錯綜複雜的類比性關聯。
全書由四十七章組成,其間叙述者蔡特布羅姆的思緒時不時地便會從正在講述的朋友的過去飄回自己身臨其境的當下。
尤其是當叙述過半,也就是在過了内容為主人公于幻覺中和魔鬼相遇并進行長談的第二十五章之後,阿德裡安過去的生活開始越來越多地穿插進充斥着“時代的恐怖”(666)的當代和險象環生的時局。
從第二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