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那也隻是在過了許多年以後,他才讓自己留起那把震驚四座的翹胡子來的。
母親的虹膜的烏黑和父親的虹膜的碧藍在他的眼睛裡混合,成為一種陰涼的藍-灰-綠,這細小的散發着金屬光芒的斑晶,與之相對應,瞳孔周圍現出一圈鏽紅;對我而言,我敢打心眼裡肯定,正是父母的眼睛之間的這種對立及其顔色在他的眼睛裡的混合,使得他的對于美的判斷力在這方面變得搖擺不定起來,讓他在長達一生的時間裡無法決定,當着别人的面應該給予哪種眼睛,黑的還是藍的,以優先的權利。
然而,他卻總是愛走極端,要麼是睫毛之間那宛如瀝青一般的光芒,要麼就是那清澈透亮的天藍。
艾爾絲貝特太太對布赫爾的幫工極具影響力。
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她在這些人那裡的威信甚至高過她的丈夫。
這些幫工,遇農閑時他們的人數并不是很多,隻有在收割的季節才會增加人手,才會從附近鄉村的居民中雇傭幾個來幫忙。
他們當中一些人的形象至今還栩栩如生地浮現在我的眼前:比如說牧馬人托馬斯的身影,就是他,經常到魏森菲爾斯的火車站來接我們,然後又把我們送回到那裡去,他是個獨眼、瘦骨嶙峋的、個子長長的、卻又長着個駝背的人。
他常常讓小阿德裡安在他的駝背上騎來騎去:後來,這位大師還常常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證說,那個駝背當座椅非常實用,也非常舒适。
其次,我還記得,有一個管牲口棚的女傭人,名字叫漢芮,她的胸脯顫動高聳,一雙赤腳永遠沾滿糞污,小男孩阿德裡安曾經同她結下一段較為親密的友誼,個中原由則還有待于我以後做更進一步的說明;另外,還有乳酪房的女管家盧德爾
如果不是女主人自己的話,那麼,在牛棚裡款待我們的便會是她。
對我們而言,這牛棚可是一個溫情脈脈的好去處,隻見這位女傭坐到小凳上,開始擠奶,而随着她的手指的擠動,溫暖的、冒着泡沫的、散發着被擠動物體香的牛奶,便汩汩地流進了我們的杯子裡。
田野和森林,池塘和山丘,鄉村的兒童世界連同其四周簡樸的風景,這正是阿德裡安十歲以前的早期環境,他父母的家,他的發源地,我因此也被包括在内,和他聯系在了一起。
倘若不是這樣的話,我又何必流連于這些個别的回憶當中呢。
在這段時間裡,我們的以“你”相稱開始生根發芽,而且也是在這段時間裡,即便是他,那對我肯定也是直呼名字的——我現在當然是再也聽不到他這樣叫我了,但是,如果說六歲或八歲的他可能沒有叫過我“塞雷奴斯”或是“塞雷”
盡管具體的時間已經無法确定,但那肯定是在我們學生時代的初期。
從那時起,他不再用這樣的稱呼來滿足我,而且隻要他還叫我,就隻用姓來稱呼我,而在我看來,用同樣的方式去回敬他,則似乎完全是粗魯的和不可能的事情。
當時的情況就是這樣——而缺少的隻是,我差點就要去告他的狀了。
在我看來,恰恰值得一提的倒是,我叫他“阿德裡安”,他卻相反,叫我“蔡特布羅姆”,如果他非得使用一個名稱不可的話。
——對于這樣稀奇古怪的事,我已經習以為常了,就讓我們将它束之高閣,重新回到布赫爾來吧! 他的朋友,當然也是我的,是農莊裡那條叫做蘇索的狗——它奇怪地叫着這個名字,這是一隻可憐的老勃拉克
每當有人給它喂食的時候,它的臉就會笑成一朵花,而對于陌生人,它卻絕對不是不危險的。
它過着一種奇特的生活。
白天,它被鍊條拴在它的狗窩裡吃食,隻有等到甯靜的夜晚,它才可以自由自在地在農莊裡四處溜達。
我們一起去看髒兮兮的、擁擠不堪的豬圈裡的豬,心裡想的卻盡是女傭們老講的故事,說的是這些家豬,它們長着狡黠的小藍眼睛,睫毛是金色的,膘肥滾圓的身體跟人的顔色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