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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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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勒雖然算不上大城市,但怎麼說也是一座擁有20多萬人口的大的城市,新時代人山人海的熱鬧景象随處可見,盡管如此,古老莊嚴的印記,至少是在我們居住的市中心,依然被忠實地保留下來。

    不管怎麼說,這個當初的薩勒河畔的要塞連同其寶貴的鹽礦被劃歸新建的馬格德堡大教區也已經有了上千年的時間了,而且奧托二世[1]還賦予它以城市的性質。

    而人們在這裡同樣還可以體驗到的是,這樣一種作為後盾的源遠流長以幽靈般的輕聲細語持續不斷地滲透到現實中來,姑且不說是通過那些直接呈現于眼前的執着的标志性建築,甚至于從衣着打扮上,以曆史的假面舞會的面目,以舊式的制鹽工裝或哈勒城制鹽工裝的形式,它也要詩情畫意般地突破一把這個時下的當代。

    我的“小窩”,這是大學生們自己的說法,位于漢莎街,莫裡茨教堂後面的一個小不丁點的胡同裡,這種胡同恐怕在凱澤斯阿舍恩也是很難再見到的了;而阿德裡安則在市場廣場附近的一棟有山牆的市民小樓裡找了一個帶有壁龛的房間,這是他從一個上了年紀的官員遺孀那裡轉租過來的,他在哈勒的那兩年裡就一直住在這裡。

    從房間裡可以直接看見廣場、中世紀的市政廳、聖母教堂的哥特式和架在它那圓頂鐘樓之間的一座歎息橋;此外還可以看見那座自由矗立的“紅色鐘樓”,也是一座哥特式風格的非常奇特的建築物,以及羅蘭德[2]立式雕像和亨德爾青銅塑像。

    房間的布置十分得體。

    正方形的沙發桌上放着書,桌上鋪着的紅色絲絨桌布暗示着一絲市民的華麗,而他每天早上都會坐在這張桌子旁喝他的牛奶咖啡。

    他從别處借來一架小鋼琴,上面擺放着樂譜,其中也有他自己寫的,房間裡的陳設因此而變得完整起來。

    鋼琴上方的牆壁上用圖釘固定着一幅算術圖表,也不知道他是從哪一家舊貨店裡翻找出來的:一個所謂的幻方,它和計時沙漏、圓規、天平、多面體以及其他的符号一道,也同時出現在丢勒的《憂郁》裡。

    同在那幅畫裡的情形一樣,這個圖形也被分在十六個标有阿拉伯數字的格子裡,而且還是這樣的:1在右下格裡,16在左上格裡;而機巧——或者說稀奇之處就在于,這些數字,不管你怎麼相加,自上而下也好,橫着也好,豎着也罷,和總是34。

    這個神奇得完全一緻的得數是建立在何種原理之上,我一直都沒有能夠弄清楚。

    不過,小鋼琴上方的這塊著名的、被阿德裡安挂上了該圖的地方,卻再三地吸引住我的眼球,我想,隻要我到他的這間宿舍造訪,眼睛恐怕每次都會橫向、斜向上或者直接向下地快速掃描一番,以檢驗那令人不悅的一緻性。

     穿行在我和他的住所之間,就跟從前穿行在“極樂使者”和他伯父的小樓之間一樣:晚上,看完戲、聽完音樂會或者參加完“溫福理德”協會的活動歸來,早上,一個來約另一個一起去學校,而在上路之前,我們會先核對一下我們的課堂筆記。

    哲學是第一次神學考試的常規考項,也是我們兩人的學習計劃自動發生聯系的地方,而且我們兩人都選了科羅納特·諾能馬赫的課,此人當時是哈勒大學的名人之一,上起課來既有活力,又有思想,他講授前蘇格拉底學派、愛奧尼亞的自然哲學家,講授阿那克西曼德[3],而講得最多最長的則是畢達哥拉斯,其間還摻進許多亞裡士多德的東西,因為,要想了解畢達哥拉斯對于世界的解釋,幾乎隻能通過這位斯塔吉亞人[4]了。

    我們一邊豎着耳朵聽,一邊不停地記筆記,偶爾也會擡起頭來,看看胡子花白的教授,把目光投向他那溫和的笑臉。

    我們豎起耳朵傾聽一個嚴謹而虔誠的英才關于宇宙的構想,他把自己酷愛的數學、抽象比例、數字提升為世界形成和世界存在的原則,反對把大自然作為一個知情者和知内情者,而是率先以偉大的氣魄把它稱作“宇宙”,稱作秩序和和諧,稱作發出先驗之聲的天體的音程體系。

    數字和數字關系作為存在和倫理尊嚴的發揮建構性作用的典範——給人印象最深的是,美、精确、倫理在這裡是如何莊嚴地交融為權威的觀念的,而正是這種觀念激勵了畢達哥拉斯同盟,這個學派就是以虔誠的革新生活、沉默的馴服和嚴格的服從“Autosepha”[5]為其主旨的。

    我必須為自己不得體的行為感到自責,因為我聽到這裡時便情不自禁地朝阿德裡安望去,想從他的表情裡讀出點什麼來。

    但我的目光令他感到不悅,他紅着臉惱怒地轉過頭去,他的這種反應因而使我的行為變得不大得體。

    他不喜歡具有暗示意味的目光,全然拒絕與之相遇,與之對視,而幾乎難以理解的是,我,明明知道他有這個特點,卻還是不能總是控制住自己的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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