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東方泛起魚肚白的時候,大車停在了臨縣城外的一家大院門前。
潘造化長長噓了口氣,回頭笑道:“到啦,下車吧!”
楚叛兒掀簾跳下車,小心地活動着酸麻疼痛的身子,道:
“不小啊。
”
潘造化道:“好幾十号人馬,小了裝得下嗎?”
楚叛兒道:“你是不是來早了點?他們還在睡覺。
”
潘造化眉頭皺了起來:“連個放哨的都沒有,他奶奶的小舅子!這麼沒警性兒,連老子來了都不知道。
”
“啪啪啪”又是三聲響鞭。
院子裡頓時就炸了鍋——
“潘爺來了!”
“是潘爺!”
“奶奶的,褲子給俺!”
“鞋呢?鞋呢?!”
“……”
潘造化打雷般吼了起來:“都他奶奶的出來!快!”
吼聲方落,緊接着就是一陣大響,每扇門裡都沖出了幾個人,有的光着膀子,有的褲子穿了一半,有的幹脆光溜溜的。
潘造化一腳揣開大門,騰騰騰大步走了進去,掄起鞭子一通亂抽:
“叫你睡懶覺!叫你睡……”
喽羅們一個一個哭喪着臉,跪在地上動都不敢動。
楚叛兒站在門邊,又吃驚又好笑。
潘造化忽然停手,瞪着西廂房大吼起來:“哪個兔崽子躲在裡頭?出來!”
西廂房裡沒人跑出來,跑出來的是低低的笑聲,女人的笑聲。
潘造化冷笑着走了過去:“好啊!還有人敢帶窯姐兒進來!”
西廂房裡頓時叫起來:“爹!”
潘造化站住,回頭吼道:“誰把閨女帶來了?是誰的閨女?”
“嘭”一聲響,西廂房的窗戶破了一個大洞,一張兇狠的臉出現在洞口。
“你的閨女會是誰養的?”
潘造化一回頭,臉都黑了:“是你?”
那張臉還在尖叫:“是俺是俺!是俺怎麼了?俺還光着腚你就逼俺出去,你是要你親閨女賣大炕!”
聽聽,這叫什麼話?
楚叛兒吃驚得合不攏嘴,這麼潑的閨女,他還真是第一回見到。
潘造化氣得直哆嗦,那樣子簡直就像是個剛剛被強盜洗劫一空的人。
楚叛兒歎着氣搖了搖頭。
他真想不通潘造化是怎麼領導群倫的。
一口氣還沒歎一半,楚叛兒就聽見西廂房裡的尖叫聲在飛快地逼近。
“你歎什麼鳥氣?搖什麼烏頭?!”
一團火紅的影子從西廂房窗口閃出,眨眼間就卷到了楚叛兒面前。
楚叛兒來不及思索,本能地竭盡全力朝那團紅影打了一拳。
一拳着肉!
與此同時,楚叛兒左肩上一涼。
紅影倒飛,伴着凄厲叫聲:“嗷——”
楚叛兒耳朵被震得發麻,眼前發黑,連忙伸手去扶門框。
他伸的是左手。
閃電般襲來的劇痛使他渾身抽搐起來,再也無力支撐,雙膝一軟,坐倒在地。
他的左肩已被一柄匕首紮穿。
潘造化在紅影撲出時,忍不住後退了半步,側身避開。
他實在怕她是沖自己來的。
待到他感覺不對時,已經晚了,他僅僅隻來得及抱住那團紅影。
他的女兒隻穿着一身單薄的紅綢衫褲,赤着腳,披散着頭皮,活像個女妖精。
現在這女妖精已經半死不活了。
楚叛兒的一拳雖然因受傷而不足往日三成功力,但也足夠這妖精調養個一年半載了。
她的傷在肋部,至少有三根肋骨被打斷了。
這就是她主動挑釁的代價。
“妖精”的尖叫一停,大院裡就沒人出聲了。
沒人敢。
誰也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誰也不知道門口這個陌生人怎麼得罪他們的“姑奶奶”了。
連潘造化一時也僵在那裡。
但隻僵了很短很短的時間,潘造化就回過神來了,沖地上跪着的喽羅們吼道:“還跪着做什麼?去燒水,準備藥箱,你們兩個,去把俺的那個朋友擡進西廂房來。
快!”
他抱着女兒沖到西廂房門口,回頭喝道:“小心點!他是俺朋友!”
這句話救了楚叛兒的命。
普天下誰敢打他們的“姑奶奶”?連潘造化這當爹的都不敢,楚叛兒居然敢。
楚叛兒當然是“貴客”,是他們老大的“朋友”——所有的喽羅們都是這麼認為的。
隻要他們當中有一個人不這麼想,楚叛兒就死定了。
楚叛兒已暈倒在門檻上。
匕首已被他拔出來,鮮血溢出了棉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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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樓裡的人全都驚醒了。
那幾聲慘叫實在太凄厲太響,誰聽了都會毛骨悚然。
慘叫過後,小樓上就不再有響動了。
春風樓裡也炸了鍋,妓女嫖客龜奴夥計老媽子等等都跳起身,胡亂穿上衣裳,要出去看個究竟。
楊嬸到得最早。
楊嬸沖上小樓,慌慌張張地喊道:“四奶奶,四奶奶出什麼事了?四奶奶?”
沒人答應。
楊嬸伸手去推門,腳下卻踩了件軟軟的東西,一低頭,楊嬸就看見樓闆上隐隐約約似有黑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