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藏於這個潮濕、頹廉而美麗的古老城市,等待着丹尼爾這樣的人來喚醒他,将他帶入這個曾經驚吓他、使得他人士深眠的世紀。
那是路易斯的願望,千真萬确。
不然他幹嘛給一個人類這麽多線索,好讓他挖掘到黎斯特的藏身之處?不過有些細節卻是不正确的,這可能是路易斯内心的天人交戰嗎?那終究是不重要的,就在公共記錄的資料,丹尼爾找到不動産的所在地,以及詳細的地址,那都是登錄於黎斯特·狄·賴柯特的名下。
鐵制的大門甚至沒有上鎖。
一旦他闖過雜草叢生的花園,他輕而易舉地拆除前門那道生鏽的鎖。
當他進門時,手上隻拿着一把小巧的手電筒。
月光高懸,透過橡木樹的葉梢四處。
他清楚地看到成疊的書本堆到天花闆上,每一間房間的四西牆壁都是如此。
沒有人類能夠做到這種瘋狂又有效率的事情。
就在樓上的卧房,他跪下來,在灰塵布滿的地毯上發現一把金懷表,鑲刻着黎斯特的名字。
那個令他悸動發寒的時刻!就在那一刻,鐘擺從所知的向度擺蕩開來,滑向嶄新的激情。
從此以往,他将不惜追獵這些蒼白緻命的生物,直到世界的死角。
在早期的時候他最想要些什麽?他可是想要擁有生命的終極秘密嗎?當然,他無法從這等知識獲取到任何事物,也不想從那個洞察一切的存在體身上得到什麽。
不,他隻想要脫離所愛的一切,他渴望路易斯那個狂暴而官能的世界。
這就是邪惡。
而他再也無所畏懼。
或許他就是那個失落自我的探險家,穿越遍野叢林,突然看到神殿的門扉在眼前浮起,連同浮雕上的蛛網與藤蔓。
無論他能否生還歸去、叙述這個故事,真相已然彰顯於他的眼底。
但是,他多麽盼望那扇門能夠更加開啟,讓他看到更多的美景。
隻要他們能夠讓他進門!也許他隻是想要長生不死,但可有任何人能夠責怪他?
站在黎斯特屋子的廢墟,他感到安全且美好,雖然野玫瑰的枝蔓爬滿窗戶,四柱的床鋪化為一尊骨架,帷幕與布料早已腐化。
逼近這些幽冥族裔,以及他們美妙的黑陷,那攝人心魂的陰郁。
他愛死那絕望的模樣,破敗的椅子上殘存些許雕飾、天鵝絨的碎片、爬行的蟲隻蝕去地毯的馀留部分。
但是,光是那個神聖的遺留物就是一切。
那隻金表刻镂着不朽者的名号。
過一會兒,他打開了衣櫥,裡面的黑色外套一經碰觸便碎成無數塊。
老舊蜷曲的靴子躺在地闆瓷磚上。
然而,黎斯特,你就正在此地:他把錄音帶拿出來,從第一卷開始播放,路易斯的聲音在陰影幢幢的房間柔和地響起。
不知道多少小時經過,錄音帶一迳播放着。
接着,就在日出之前,他看到一個形體出現於門廊,知曉那個人刻意要自己看到他。
他看到月光墜落在那個男孩般的面容與褐色的頭發。
刹那間,大地搖撼、黑暗君臨一切。
他口中念着的最後名字是阿曼德。
當時他早就該死去。
難道是一時的惡戲讓他活命?
就在陰暗潮濕的地下室,他輾轉醒來,水積從牆壁間滲出來。
獨自存留於黑暗,他發琨一扇磚砌的窗戶,以及加上鐵條的上鎖大門。
足堪告慰的是,在這個隐密的神殿裡,他發現了另一個黑暗神隻。
阿曼德,路易斯所能找到的最古老不朽者,十九世紀的巴黎『吸血鬼劇場』的魔殿主人。
他把自身的恐怖秘密告知路易斯:關於吾等的起源,一切皆是混沌無明。
日以繼夜,丹尼爾隻能躺在這間囚房,無法分辨一切。
他已經瀕臨死亡,自己的尿液氣味讓他作嘔,蟲子讓他發狂。
他的狂熱是如此的宗教性,逼臨着路易斯所告知他的真相。
徘徊於夢境與現實之間,他夢見路易斯就在舊金山的那個小房間與他談話。
像我們這樣的物種,自始至終都存在着。
路易斯抱着他,當他讓丹尼爾看見嘴裡的療牙時,綠色的眼眸乍然變暗。
第四夜,丹尼爾醒過來的時候,知道有個東西就在這裡。
門被打開,水流從不知名的地底冒出來。
慢慢地,他的眼睛适應了門口的髒污綠色光澤,然後他看到那個蒼白膚色的形體就倚牆而立。
黑色西裝與硬挺的白襯衫毫無瑕疵,宛如完美拟仿的二十世紀紳士,褐色的頭發剪短了,即使在黯淡的光色下,玻璃般的指甲閃爍發光。
如同棺柩裡的屍身:如此地荒蕪,但也裝置完美。
他的聲音帶着某種柔和的尾音,不是歐洲語系,某種同時更尖銳也更柔和的語音,或許是阿拉伯語或希臘語一般的音樂。
他的話語毫無火氣。
『滾出去吧,把那些錄音帶也拿走,都在你的身邊。
我知道你那本書,不會有人相信的。
現在你可以走了,把東西也都帶走。
』
所以你不殺我?也不打算迎我入吸血一族?這真是窮途末路的愚蠢想法,但他就是無法克制。
他見識過此等力量,既不是謊言、也不是狡詐。
他察覺到自己在哭泣,被恐懼與饑渴弄得軟弱不堪,簡直是個孩子。
『将你變成同族?』口音變得更深,為那些話語帶來力量。
『我幹嘛要這樣做?!』他的眼睛眯起:『我不會對那些我所鄙棄的人施加這等法術,他們轉眼間就會搞砸一切。
我又何必對你這個純真的傻瓜這麽做?』
我想要,我要永遠活着。
丹尼爾坐起來,慢慢地站起身子,掙紮着想看清楚阿曼德,在遠方的大廳有個微弱的燈泡發亮着。
我想要和路易斯與你在一起。
輕柔但意味輕蔑的笑聲:『我明白他為何挑選你擔任他的告解者。
你既天真又可愛,但也許美貌是唯一的理由,你知道。
』
他沈默不語。
『你的眼色相當特殊,幾乎是紫羅蘭的顔色。
而且,你既充滿頑抗之色、也柔順得很。
』
讓我不朽,賜予我這份贈禮!
又是笑聲,不過有些哀傷,在同樣的遠處水流不斷響起。
房間變得可見,是一間污穢的地下室。
眼前的形體愈發類似人類,皮膚上甚至現出粉紅光暈。
『他告訴你的皆屬實情,但不會有人相信你。
沒多久你就會因為這等知識而發瘋,向來都是如此。
但是,現在你還沒有失去神智。
』
不,這都是真實發生的事情。
你是阿曼德,我們正在交談,而且我沒有發瘋。
『沒錯,我覺得很有趣。
最有趣的是你竟然知道我的名字,而且還活着。
我從未将名字透露給任何活人。
』阿曼德猶疑了一下:『我不想殺你,現在還不想。
』
丹尼爾首度有些害怕。
如果你仔細觀察這些物種,你會知道他們究竟為何物,就像是與路易斯交手的那一次。
他們不是活人,而是拟仿活人的猙獰怪物。
眼前的這一位則是彷效年輕男孩的發亮樣本。
『現在我要放你走,』阿曼德輕柔有禮地說:『不過我打算跟蹤你到每個地方。
隻要我覺得你還算有趣,就會讓你繼續活命。
但是,也許我會失去興緻,就這樣做掉你。
每種情況都有可能,你必須自求多福。
又或許你可能逃得掉我的追蹤,我自有其局限。
你可以到世界的任何一處,而且白天也可行動。
現在就走,我要看着你跑開。
我想要看你會做些什麽,你是何等人物。
』
趕快,開始跑吧!
首先是裡斯本的早班飛機,手中緊握着黎斯特的表。
過了兩夜他就到馬德裡,赫然發現阿曼德就在他搭乘的巴士上,坐在他的旁邊不遠處。
一個星期後在維也納,他從咖啡店的窗戶往外看去,阿曼德剛好在對街口盯着他看。
就在柏林,阿曼德溜進他乘坐的計程車,坐在那裡瞪着他瞧,直到丹尼爾跳出車外,趁着人車雜沓的當口溜走。
幾個月後,這些沈默的面面相龃轉變為更激烈的攻勢。
半夜時分,他在布拉格的某間旅館醒來,發現阿曼德就在他的床邊,瘋狂而暴躁。
『和我談話!我命令你這麽做。
醒來,為我介紹這個城市。
為何你要到這個地方來?』
在行經瑞士的一班火車上,他突然看到阿曼德就在對面看着他,毛皮大衣的領口高高翻起。
阿曼德将他手中的書本搶過去,堅持要他解釋何以閱讀這本書,封面的圖畫又做何解釋?
在巴黎的夜晚,無論是大街或暗巷,阿曼德都不放過他,不時停下來質問他為何要去某個特定的地方,要做些什麽。
他從威尼斯的旅社窗日望出去,看到阿曼德就在對街。
有好幾個星期過去,不再有阿曼德的造訪。
丹尼爾擺蕩於恐怖與詭異的期待,不經旋踵,阿曼德就在紐約的機場守候他。
接下來在波士頓,當丹尼爾進去餐館用晚餐,阿曼德也在裡面。
請坐下,丹尼爾的晚餐已經點了,可知道《夜訪吸血鬼》已經擺在書店的架上?
『我必須招認,這種小小的惡名還真是有趣得緊。
』阿曼德帶着優美的禮儀與邪門的微笑說:『令我困惑的是你竟然不要這等名聲!你并未把自己放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