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為姨媽。
他,人很忠厚誠懇,目前在仙國擔任糧庫大使之職。
他已離開本國多年,但離國之前,我與他已有婚姻之約,而我家也接受了他的聘禮。
前年,當水金書生前往仙國時,家母曾經拜托那書生代為了解情況,後據書生報告:‘其人品學兼優,可以為婿。
’此外他也拜托水金書生轉告:要求家母同意讓我到仙國去結婚,又寄來催婚的信劄。
由于我有顧慮,又為了這裡工作的關系,我一直等待着,已經多年了,但現在我仔細考慮,這事已不能再拖延下去,所以我提出申請離國的要求,希望上司也為我考慮……”她說到這兒,暗覺傷心,凄然飲泣。
那監丞晶瑩子奉了祭酒大人之命,剛才乘興而來,目的是要說服姜芸兒,加入禦史衙門,此刻聽到她提出這個要求,覺得很是突然,不由吃驚地呆了一呆,默然無言。
“那麼,此人姓甚名誰?他不為本國服務,卻赴仙國做事,一定不是好家夥,你能信任他嗎?”晶瑩子呆了一會之後,終于發言。
“他姓張名淦,多年前移居仙國。
那時,我國和仙國邦交和睦,本國人民遷往仙國為數不少,而仙國人民移居本國也很多,他不過是許多移民中之一而已。
由于我們誼屬親戚,我對他是非常信任的。
”芸兒答道。
這時,芸兒在匆忙中作出答辭,發生了一個漏洞,原來水金書生與芸兒通信,化名張淦,這“淦”字包含着“水金”二字,不消說,即是水金書生本人。
假使當時晶瑩子稍加用心,就能猜到芸兒的愛人便是水金書生。
可是那監丞晶瑩子沒有想到這一點,因水金書生的真姓實名,無人知道。
他在仙國韬晦蠖屈,是個平凡的角色,但在魔國,卻早已大名鼎鼎,尤其是他在狂歡大會中,散黃金,拒美色之後,他的名望更響,高唱入雲,不過,大家隻知道水金書生,而不知道他姓什麼,名叫什麼。
因此,那監丞萬萬想不到那不貪财,不好色的書生竟然是芸兒的戀人,何況芸兒又提出她家曾委托水金書生在仙國調查她愛人的情況,顯然此人是一個第三者,決非這婚姻的男主角。
其實,水金書生張淦确是這婚姻的當事人之一,不過,由于晶瑩子在思想上太疏忽,太主觀,并未深入研究,他就造成了錯覺,那可能是水金書生和芸兒運氣真好,也可能是月下老人的婚姻簿上注定他們确有夫妻之緣,因此,在不知不覺中,監丞的頭腦昏了,雖然他在平時是何等的鑒貌辨色,明察秋毫。
天下的事情往往如此。
許多可能性極大的事卻變成了不可能,但不可能的事竟然最後成為可能,而且還是事實。
那時,監丞想了一會之後,又問道:“你說:水金書生曾受你家之托,在仙國調查張淦的情況,那麼,你認識水金書生嗎?”
芸兒聽到監丞問起水金書生,心裡暗暗吃驚,但她面不改色,若無其事地答道:“不,我不認識他,但他是家兄的朋友。
”
水金書生前在魔國,交遊廣闊,他是姜大夫的朋友,并非一件奇怪的事情,因此,監丞認為合理,不加疑心,但又繼續往下問道:“張淦之母現在何處?”芸兒一聽監丞轉變問題,不再追問水金書生,心裡開始安定,于是答道:“多年以前她已在地國人間逝世。
”她這樣回答杜絕了監丞要調查的對象。
監丞道:“在她的生前,你是否見過她?”
芸兒道:“是,不過,那時我還在青年,印象不深。
”
監丞道:“那張淦前在本國做什麼的?”芸兒道:“那時他在求學,但因身體不好,中途辍學,多年沒有做事。
”監丞道:“他曾在本國何校求學?”
芸兒道:“據說他曾在叫什麼……明堂學府肄業三年。
”
芸兒在國子監做事多年,對于教育界的事情和掌故都很熟悉,她提出明堂學府是過去的一個著名私塾,早已關閉,而且塾主也已物化,但她在說話時,又故意裝出思忖的樣子,停了一會兒,再說出明堂學府,表示這學府是她從思忖之後才想出來的,這樣,她又阻塞了監丞可資調查的途徑。
監丞雖認為她的回答沒有什麼可疑之處,但接着又問道:“你可知道,在本國,張淦有否别的親友?”芸兒道:“據我所知,在本國,他并無親友,但可能有……不過,以前他的來信中,從未提起親友,所以,即使有,我也不知道。
”監丞道:“你從何時起,開始與他通信?”
芸兒道:“自從水金書生查到他的下落和情況之後,我們開始通信。
”
監丞道:“在你未知他的下落和情況之前,你有否交過别的男友?”他提出這個問題是有特别原因的。
由于他以前曾經偷閱芸兒的日記,他知道她在談戀愛,但不知她的戀愛對象是誰。
所以,現在他一邊問話,一邊用他尖銳的眼光盯着她,以便鑒貌辯色。
芸兒被他問得窘了,同時又被他正視着,她的臉兒頓時發紅,一直紅到耳邊,但福至心靈,忽然她想到自己的日記裡寫着戀愛的事情,同時又想起以前放在抽屜内的日記,似有被人移動位置的痕迹,那時她就有些疑心,現在她心裡暗想:“這老家夥提出這個問題,自己的日記以前一定已被他偷看過。
”
忖想到此,她終于胸有成竹地答道:“我從未交過别的男友。
”監丞的面色立即變成嚴肅,他冷笑一聲,問道:“真的沒有?”
芸兒見到那監丞問話這樣的一本正經,而面色又如此嚴肅,她就确定他一定偷看了日記,于是笑嘻嘻道:“真的沒有……不過,我以前在日記裡寫過戀愛的事情,那是我對‘張淦’的回憶,可能别人誤會了我,與别的男人在談戀愛,其實我的對象隻有‘他’,希望你老人家明白我的意思。
”
芸兒的答辭非常巧妙,她雖未說穿自己的日記被人偷看,但弦外之音,已明顯地包含着言中之意,頓時使那監丞的厚臉也未免發赤。
不過,他是老奸巨滑的,為了掩飾窘态,連忙又問道:“你說,張淦有聘禮給你,不知是什麼禮物?可否見告?”
芸兒道:“都是飾物——白金指戒、龍鳳天金鎖片和項鍊。
如果你老人家要看,我可以拿來……”
監丞阻止她說下去,和善地說道:“不必了!”
于是芸兒見風挂帆,順水行舟地接着懇求道:“你老人家在工作上一直照顧我,這番好意我都知道。
我希望你也明白我的苦衷,使我能解決目前的困難,以後,如果我稍有成就,一定不會忘記你的栽培。
”
不論是人類,或是妖魔精怪,都喜歡吃馬屁。
本來那監丞要想檢閱芸兒與張淦的來往信劄,以便徹底查詢,不難查出她的愛人究竟是何方神聖,但他想到自己以前偷閱了她的日記,這是不正當和不光彩的行為,有失斯文,有虧德行,所以,他現在不便啟嘴索閱她的私信。
他無法從芸兒的答辭中發現任何矛盾疑端,又未能使他在調查上進一步着手,心有不甘。
不料當他正在思考如何繼續問話時,芸兒已經搶先發言,且語多奉承,又帶着懇求的成份,因此,他的心腸似乎軟下來了。
他心裡明白芸兒是在拍馬屁,但這馬屁拍得非常适當,使他不得不吃,因他忽然忖到:以前芸兒在選拔青年的工作上立了大功,使他自己也無端端受到獎賞,加爵發财,那時,他對她很是感激。
後來時間過了長久,他已忘記了她過去的恩惠,所以對芸兒要申請出國的案件,就想公事公辦,要徹底調查她的愛人,但現在,他想起芸兒的舊恩,尤其是那黃澄澄的金元寶,實在令人可愛,再加上她的馬屁,終于使他立即改變态度,口氣也較前更為和善,說道:“你不要客氣!剛才我向你提出許多問題,都是為你着想,為你好,對于你的苦衷,我豈有不知之理?目前你的工作已将告一段落,你就直接去申請出境吧!在上司方面以及其他有關衙門的事情,我會竭力替你疏通,或代你去打交道。
總而言之,我本人決不反對,你可放心。
”
芸兒見到那監丞的态度忽然轉彎了一百八十度,滿口答應自己的請求,真是料想不到。
她喜出望外,即刻站起身來,向監丞深深一揖,感激地道:“多謝你老人家一言九鼎,諸多照拂,容後圖報,現在,這點小意思,孝敬你老人家……”她邊說,邊把一個小型黃色紙包,塞在他的手裡。
監丞客氣地道:“不必!這倒不必……”他嘴裡這樣說,同時眼看四周無人,乘機把手裡的東西納入了衣袋裡。
他們的談話到此為止,監丞就走了出去,臨行,芸兒又向他橫謝豎謝,謝不絕口。
那時,芸兒心裡非常快樂,等到公事完畢,連忙回家,把自己和監丞談話的經過詳細告訴家人,除了把那禮物給監丞的事情隐瞞不說之外。
母親大喜道:“事情這樣順利,那真是太好了。
”
傻大姐格外高興,笑道:“妙極,妙極!恭喜小妹前途光明。
”
那時小弟和二姊并不在場。
大哥對那監丞卻不甚信任,他說道:“官場中的事情變化多端,嘴裡說這一套,做起事來又是另外的一套,何況那監丞是個有名的老狐狸,我們不能過份相信他的說話。
”
傻大姐反對道:“人家是好意哪!你來澆冷水,說他壞話。
上次小妹立功,他也得到好處,隻要憑這一點來推測,他也決不會做出對小妹不利的事情,即使他确是壞人,也不至于壞到那樣的地步。
”
大哥道:“話雖如此,但我們不得不小心保護小妹……且慢!讓我想一想,用什麼妥善的辦法再去籠絡他,使他才能确實幫助小妹……”他一邊說,一邊低頭沉思。
不久,大哥若有所悟地說道:“有了!小妹,明天你到國子監,暗中運用技巧,從旁探問那監丞平時有些什麼嗜好,以便利用他的弱點,設法投其所好,我們需要他幫助,隻得不斷地使用左道旁門的手法。
”
芸兒道:“那監丞的夫人程修,也在國子監擔任學錄之職,兼掌人事,我與她頗為莫逆。
前日她在閑談中講起:她的母親程老夫人現在患重病,據說需用‘續命靈丹’,方能救治,可惜此丹本國缺貨,無法買到。
我想:如果我們要奉承上司,最好能夠弄到這種特效靈藥,但不知仙國有否此物?”
傻大姐道:“仙國什麼靈藥都有出售。
小妹,你立即寫信給水金書生,叫他速寄續命靈丹,用快郵傳遞,越快越好,以便我們早日收到……”
大哥插嘴笑道:“你們真是聰明,我想用左道旁門之法,而你們卻要鑽内線,當然,那計策比我更勝一籌……哈,哈,哈哈……普天之下,最妙的辦法就是鑽内線,路路不通,此路必通。
”
母親道:“去年我患病時,水金書生奇來藥品多種,好像其中有什麼……什麼靈丹。
芸兒,你把我的藥盒拿來……”
大哥道:“媽!上次的十粒續命丹,你不是都已吃完了嗎?”
母親道:“那妙藥很是貴重,我吃了五粒,病就完全好了,還有五粒我舍不得吃,留着下次備用,剩下來的靈丹好像放在藥盒裡面。
”母親體弱多病,她把平時所有吃剩的藥品都貯藏在—隻金屬鑄成的藥盒裡,以備不時之需。
大哥道:“那好極了!”
這時,芸兒已把那藥盒從木櫥裡拿了出來,随手交給大哥,因他是太醫院的醫土,熟識各種藥物。
他接過藥盒,打開一看,果然裡面還有五粒,貯在透明的小藥瓶内。
他連忙取了藥瓶,拔去瓶塞,用鼻嗅了又嗅。
道:“很好,很香!藥氣保持,藥性未變,可以應用……這樣吧!我們自己留二粒夠了。
小妹,明天你拿三粒去,不可在國子監直接交給監丞本人,也不可在國子監直接交給他的妻子程修,因那處耳目衆多。
給旁人看到是不好的。
你必須先要打聽明白,等到那監丞因公外出,或因開會不回家去的時候,就乘此機會,以探望程老夫人病情為名,親自到她的家裡去,順便贈送靈丹。
名正言順。
她們母女住在—起,我相信程修為了要救其母親性命,—定會接受靈藥……”
大哥的話還未講完,傻大姐突熱插嘴問道:“為什麼小妹要等到監丞不在家時才去呢?”
大哥道:“你不知道嗎?本國正在雷厲風行地嚴禁貪污納賄。
整肅勾結盜竊。
重辦利用職權。
我們的事正是行賄,他們也是納賄,彼此都是犯法的,如果監丞在家。
他是男人,小妹公然行賄,那是很窘的,而他也不好意思當面接受賄賂。
因此,小妹要乘監丞不在家時,才去把靈丹交給程修,女人和女人容易說話。
何況她們又是好友,平時講笑慣的,行賄納賄,彼此心照不宣,都無所謂。
”傻大姐道:“你倒想得周到。
”
其實大姊和大哥都不知道那監丞已經接受了芸兒的禮物,彼此等于行賄納賄,因當時芸兒隻講她和監丞談話的經過,并未将贈送禮物的事情說出來。
接着,大哥道:“還有一點小妹必須注意!我告訴你幾句怎樣對程修說話……你應該說:這三粒靈丹是我的愛人以前從仙國寄來的,因我想到程老伯母就像我自己的母親一樣,所以特地自己送來,給她老人家服用,三天以後定可痊愈。
服法是每天一粒,飯前飯後不拘,三天服完。
現在先給她老人家服一粒。
小妹,你記住!你一定要勸告程修,叫她的母親當場先服一粒,并且指導如何用溫水把藥溶化,如何調勻,如何服法,因為……如果不是當場服用,等到監丞回家,他知道這事,可能不敢接受妙藥,甚至他會把原物退還。
所以,當場飲服,即使他回家之後知道這事,也不要緊了,因靈丹已被他的嶽母服用了一粒,他想要退還原物全數也不可能了。
”
芸兒道:“好,我會這樣做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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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芸兒得到了監丞口頭上同意之後,她就與她的愛人——水金書生密切聯系,準備了必要的證明文件,以及來往信劄,以便申請出國結婚時呈交有關當局查閱。
她向當地的公安衙門取來了出境申請書,詳細填妥後,即日送呈。
填寫申請書的每一項目,芸兒都作了審慎考慮。
有許多問題她必須先與大哥和小弟商量,大家都認為妥當之後,才正式填寫上去。
另一方面她立即緻函水金書生,告知詳情,叫他速作準備,妥為安排。
她很耽心,恐怕本國的公安衙門派遣密使到仙國去調查張淦其人。
如果他們這樣做,大事不好了,因事實上仙國并無此人,除非是水金書生敢于承認:他本人就是張淦,同時必須在那調查密使不認識水金書生本來面目的情況之下,他才能冒充張淦,否則,這事情還是要撞闆的。
水金書生對于這一點倒并不介懷。
他确信公安衙門的密使決不敢到仙國來調查,即使他們敢這樣做,他也有辦法對付。
他隻要另請一位朋友暫時冒名頂替,問題即可迎刃而解。
在芸兒的日記裡,她這樣寫着:“可喜而又令人耽心的出境申請書已經送呈到衙門裡了,關于這件事,隻怕他們還需要詳細調查。
國子監本單位裡的頂頭上司監丞,和一部分同仁對我可能比較了解,因為他們過去屢次與我談話,或要介紹另外的男友給我,或直接和間接前來做媒說親時,都受到婉言謝絕,這就使他們确認我已有了戀人。
當然,他們也隻能暗中猜測,但決不知道我的戀人是誰。
對于另一部份的同仁,以後我在談話中也将透露一些消息。
有時我可能會故意穿着他從仙國寄來的衣服,出去應酬。
但那并不是誇耀,而是要讓他們知道我的戀人正在仙國,以便将來申請書批準後,他們就不會因我突然出國而感到驚奇。
我不知道我的戀人有什麼具體的想法和打算,也許他認為這件事的希望渺茫,田此,他對于我被批準後即赴仙國結婚的安排,還未考慮周詳。
其實,我覺得這事成功的希望很高。
本來我的意志有些軟弱,但現在我已開始堅強起來,且頗有信心。
當然,考慮問題需要顧到全面,從好和壞兩方面觀察。
成功固然是好的,假如我能獲準前往仙國的話,如何去法,途徑如何?何時到達?種種問題都使我很難想象。
假如不成功,我又将如何呢?這一點我也要估計在内。
所有一切問題,他都應該替我詳細考慮。
這是我與他本身的事情,我想雙方都要好好地安排一下。
目前我的心情是多麼緊張,但我不知道他是否深切了解。
我的缺點是遇到逆境時,就會洩氣退縮,喪失勇敢精神,但今後我必須要克服這種缺點。
”
從魔國到仙國的路程要經過七十二座毒山,三十六條惡水,以及十八層天羅地網,但那是一種不依照正當道路所走的捷徑。
許多本國的亡命之徒,以及犯了罪的妖魔人物等,在當地站不住腳,要想逃亡,惟有冒險去跋涉山水,穿羅鑽網,偷遁出境。
外國間諜、奸細和政治搗亂份子等,企圖進入魔境,也就非走那種可怕的捷徑不可,因為魔國邊關固如金城湯池,插翅難以飛越,沿途檢查又萬分嚴密,盤問惡刻,旅客言行稍露破綻,立遭扣留,誰也無法脫身。
由于邊關難渡,所以捷徑雖險,仍有不少的仙佛神聖和妖魔人物來來往往,各為其本身的環境問題,或為國家所托付的任務關系,甯願以身蹈險,在危機重重的捷徑上偷渡逃亡。
當然,那批逃亡者和偷渡客之中,有些運氣較好,偷渡逃亡僥幸成功,額手稱慶,但有些命運不濟之輩,中途遇險,死于山者,無人收殓,為鳥獸争食其屍,暴骨沙礫。
死于水者,屍果魚腹,骨骸無存。
有些倒黴的,半路被捉,川資被搜充公,又遭痛打一頓之後,判刑禁囚,或押回原籍,服其苦役,終身無法超生,徒呼奈何,但其中也有打成殘廢,或先遭痛打,然後被處斬刑。
種種嚴厲的刑罰,無非是要禁止逃亡偷渡,以收殺一儆百之效。
不過禁囚也好,苦役也好,打也好,殺也好,殘酷刑罰都不能阻止仙佛神聖和妖魔人物的來往偷渡。
铤而走險者都有其正當與不正當的理由,以及不得已的苦衷。
無論是何種理由或苦衷,對他們本身來講,都是博命,所謂冒死以求生存,涉險以貪名利,施展不怕的精神換取貪生,不畏死的毅力争取金錢和名聲。
在事前,他們都希望成功,即使不成功,他們也準備成仁。
芸兒的情況就與他們不同。
她如獲準出國,就可堂而皇之憑出境證通過邊關。
她沿途也要經越毒山惡水,以及天羅地網,但毒山之中另辟安全路線,在這種安全路線上,關卡把守嚴密,形同虎口,專咬逃亡偷渡份子,而有證之人就能通行無阻。
惡水之上常駐舟楫,憑證件購票渡江。
天羅地網疏而不漏,隻要出示合法證明文件,即可網開一面,順利放行,毫不留難。
雖然如此,芸兒從未出過遠門,對旅途是陌生的,無怪她在事前非常耽心:“如何走法?途徑如何?何時到達?”水金書生是芸兒的未婚夫,照理,他應該親身前來魔國迎親,但事實上,那種畸形的婚姻使他不能出面,而前來迎親,陪伴她同赴仙國之舉,更談不到。
因此,那書生就畫了一份詳細地圖,說明如何乘車,如何越山渡水,以及如何穿過羅網。
此外,為了安全起見,他又分别懇請沿途關卡附近,以及各地水陸碼頭的朋友們照料芸兒,或妥為保護。
同時,他又告訴她許多聯系朋友們的暗語和口号。
朋友們過去都已多少受過水金書生的恩惠,現在他偶有請托,他們無不樂于效勞,所謂義氣博義氣。
因此,當朋友們接到他的通知後,就預先準備了必要的步驟,以便芸兒到達山水羅網的關卡時,及時前去協助照料。
芸兒收到地圖後,勇氣油然而生,膽量增加,如果這次她的申請書獲得批準,她當然會依照他的指示和暗号進行。
當時,芸兒的想法與衆不同。
她認為水金書生不來本國伴她同行,必然是他工作忙碌,抽不出身,所以,他不來,她并無怨言。
她又想:假如她一定要他到魔國來,她自己認為太自私了,這是不對的。
她對旅程雖感陌生,但既已有了地圖,又有朋友們在沿途關卡照料,使她深信決不會迷路。
對她來講,這是給她一次出門的鍛煉,增加旅行閱曆,讓她以後也好熟悉這方面的情況。
可是她的家人卻都不放心。
她是單身女子,文墨雖好,武功太差,在龍蛇雜處的遙遠旅途上獨征,是萬分危險的。
因此,母親決定要派小弟護送芸兒直到邊關為止,一則旅途有伴,解除她的寂寞,二則她有小弟保護,比較安全,旅費雖要多花,但這是值得的。
此外,家人們都要芸兒請吃一頓豐盛的筵席。
吃一頓餐,本來是極小的事情,但當時魔國上下正感物資缺乏,幾乎是像鬧饑荒的情況之下,吃一餐盛宴就不簡單了。
當然,芸兒不會拒絕他們的要求。
她以水金書生的名義請全家吃“喜酒”,阖第光臨,實際上錢是芸兒出的。
她之所以用水金書生的名義請飲,是有深意的,因她不久即将成為夫家的人,而現在她究竟還是娘家的成員之一,如果她以自己名義請客,家人們就要還席,這是魔國傳統的規矩。
申請書能否批準,目前毫無把握可言,但芸兒卻已預作行動上的準備,還要歡宴一番,時間未免嫌早。
她心情愉快,不僅希望批準,同時也有不批準的思想準備。
假使這次不成功,下次再申請,總有一天會批準的。
更進一步,芸兒還計劃着陪伴慈親到附近縣郡裡的名勝地區,作一次短途的旅遊。
在芸兒的日記裡,她這樣寫:“每與家人團聚,大家都有說有笑,非常熱鬧,我歡樂地享受天倫之樂。
想到我不久可能要和家人分離,隻影單形遠适異國,心頭就隐約地湧上了一種說不出的波動。
說真的,我實在不想離家。
可是,我立即又想及還有一個更難分離的愛人,正在仙國等待我。
這時,情人之愛就戰勝了我對家人依依不舍的親情。
的确,在空暇時,我常常懷念着他,尤其是當我想起了不久就将走到他的身邊,立即殷切地期望着未來的幸福生活,并且也會回憶我們過去的許多歡樂舊事,在腦海中非常鮮明,無論如何不易忘記。
我不知道他是否也有此種感覺?現在我們隻要再加倍努力,我相信雙方的願望即将實現。
年複一年的等待使我心焦。
真的,人的心情就是這樣,往往把已經過去的長時期覺得并不太長,但一旦知道了事情将要成功,或願望即将達到,這時,内心歡悅和迫不及待的感覺真是難以形容。
其實,事情成功,願望達到,也許會在不久的将來可見分曉,而我卻以不久的将來比較過去年複一年的時間更長。
現在我的心情是這樣,想來他也是如此。
反過來說,我一直是那樣想着,等于精神磨折,自己虐待自己,心裡非常難受,況且老是那樣回想過去,顯然無補于實際,還是放棄了回憶過去,多籌劃未來的幸福吧!這樣就能激起我在工作上的幹勁。
辛勤的創造能加速事情成功;要達到願望,我們仍須繼續努力。
到了事成願達之後,我們就能盡情地享受逍遙生活。
我等待着幸福的日子立即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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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請書送呈衙門,已經多時,但它好像石沉大海,消息杳然。
芸兒的心情開始焦急。
她在不得已的情況下,隻好硬着頭皮前去催詢,同時她希望能夠聽取當局的意見。
他們很幹脆地回答道:“不必來催!如能批準,證件自當送到尊府。
”
此後,在一個不長不短的時期裡,芸兒沒有及時收到水金書生的回信。
她很耽心,恐怕他發生了什麼意外事情。
未能及時收到回信的原因很多:去信可能為洪喬所誤,使他無從回信。
他或許已經接到她的去信,但他的回信可能在驿路上擱置,甚至它已被誤遞遺失。
也許他本身發生了什麼事情,使他未能立即回信。
凡此種種,都能造成雙方信件延誤的原因。
過去,這種情況也曾發生多次。
芸兒是多愁善感的女子,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都能影響她的情緒。
她既怕信劄遺失,落在别人的手裡,因而導緻意料不到的禍事,又怕自己的愛人遇到任何壞事,或發生了不良的後果。
總而言之,她的思想越多,顧忌也越多,别人認為無足挂齒的事情,而她卻都要引以為憂。
後來,事實證明,一切平安。
她收到了愛人的書信兩封,發信的日期不同,但同時收到。
第一封信的郵戳日期較長,可能是本國最近運輸頻繁,延誤了投遞的時間,面且它又是由一個可靠的朋友轉寄的,因此,需要更多的日子才能到達她的手裡。
第二封也較平時的慣例遲到幾天。
當然,芸兒收到了兩封書信,笑逐頗開。
她看到愛人來信所講的話,覺得他在一言一語之間都能為她着想,于是芳心大慰。
那時,本國的物資奇缺,他能不辭勞苦,永無休止地從遙遠的仙國寄來食物和藥品。
物質本身僅能增加她生命力的營養,尚在其次,而物品還包含着愛情的營養,更為她所珍視,至于他所花的精神,力氣以及時間則最為寶貴。
因此,她萬分歡喜,心裡默默地為自己祝賀,認為有那樣的愛人是幸福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竟然又在睡眠中做着與他在過去時那樣歡樂的夢。
她好久沒有做那種夢了。
當她夢回睡醒,想到夢境中和他相親相愛的情景時,她的臉兒就發熱,心裡猛烈跳動,那時,她連想也不敢多想了,她要忘記那夢中的歡情,而腦海裡卻顯出不服從的反應,雖然她覺得做那樣的夢是多麼羞恥。
關于申請的事,她在耐心等待中。
她一邊安心工作,一邊靜候好音。
她對這事非常樂觀,在靈感上預兆着成功的希望很濃;她似乎已處身于有把握創造自己的命運,以及逐步實現自己心願的狀态中。
盡管在她前面還有許多困難,但她頗具信心,決定以堅忍不拔的毅力去克服它們。
過了一段時間,她又到公安衙門去催詢申請的事,但他們告訴她:“還需要很多的日子。
”因此,她隻得再耐心等待着。
那時,水金書生在仙國得到消息,知道魔國已經批準了許多申請出國的人,有的到天國,有的到仙國,有的到佛國,有的到太空國、地國和水國等。
在那許多樁批準出國的申請人之中,可能一部分是魔國的特工間諜,但根據消息傳出,普通的老百姓獲得出境的也不在少數。
這種消息,魔國的人民卻一概不知,毫無聽聞,但這不能責怪他們少見寡聞,因為封鎖消息在魔國是不足為奇的事情。
因此,水金書生立即緻函芸兒,叫她快去催問,究竟她的申請書何時才能批準。
芸兒接到書生的來信後,再去催促了二次,但對方托辭搪塞,敷衍了事,并無下文。
于是芸兒就叫水金書生多寫幾封信來,說明婚事的必要準備都已就緒,隻要人到,立即舉行婚禮。
這樣做法,能使她再去催詢時,有着加強語氣的話可講,必要時,她還可把他的來信都給對方過目,使他們對這件事深信不疑。
當然,信是水金書生寫的,但具名卻用張淦。
這雖是假戲,也要做得像樣,所謂假戲真做,免得搶花出氣,機密洩露。
君子可欺以方,魔國的當事人也有許多君子,所以,欺之以方,實屬必要。
由于芸兒再三再四地向公安衙門催問,他們就開始研究她的申請書,且進行了一連串的秘密調查。
在國子監,忽然降臨了一位粗眉闊口的大漢,态度嚴肅,腳步穩重,不消說,他是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物。
他一進大門,就向站崗的教習投遞名刺,口口聲聲地要見學錄大人程修。
教習接過名刺,仔細一看,知道來人乃是衙門的主事,正六品官銜尉遲文德大人,心裡吃子一驚,就請他稍待片刻,自己拿着名刺進内通報。
不久,教習出來,恭敬地引導那主事去見學錄之後,自己退回原處站崗。
在學錄程修的辦公室裡,賓主坐定,他們開始談話。
學錄問道:“尉遲大人屈駕枉顧,必有事故,尚祈不吝指教。
”尉遲主事道:“指教不敢。
我是粗人,不通文墨,說話喜歡開門見山,倘有失言之處,希望多多原諒。
”
學錄道:“請主事大人直言,下官洗耳恭聽。
”主事道:“國子監管轄全國教育,規模宏大,人才濟濟,不知有多少教習,典籍,典簿,學錄,學正,助教,博士,監丞和司業……,可否見告!”
當然,那尉遲主事知道國子監隻有一個祭酒,所以他沒有把祭酒也問進在内。
學錄程修是監丞的妻子,也是魔國的軸心人物之一,掌握國子監的人事檔案,權力很大。
現在,她聽到那主事提出問題,範圍龐大,一時猜不透他的來意,心裡暗驚,但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既已發問,她必須從實相告,于是躊躇了一下,說道:“本監祭酒一人,司業二人,監丞三位,其中之一乃是外子,博士六名,十二助教,二十四學正,四學錄,八典簿,典籍十八員,教習三百個,其他夫役雜工為數甚多,一時未能詳報确數。
”
主事道:“請問他們的活動規律如何?”
學錄道:“根據下官的人事記錄,他們都是奉公守法,并無越軌行動。
”
主事道:那是公的方面,但不知私的如何?”
學錄道:“私人方面的活動,下官也有案可稽,一般說來,他們都是正當的,似乎沒有什麼特殊的指責和嫌疑。
”
主事道:‘尊處的同僚之中,工作表現以哪一個最為突出,哪一個比較平庸,有否濫竽充數之徒,尚祈見告?”
學錄道:“這很難講,根據年終考績,曆屆都有許多卓傑之士獲得國家的嘉獎,同時也有不少人員受到懲戒或彈劾。
”
主事道:“嘉獎事迹中以哪一件最堪贊揚?”
學錄道:“衆所周知,本監的祭酒大人前年直接得到我王的加銜和珍賞,這件事是最為國人所稱贊的。
”
主事道:“是的,但我記得:尊夫監丞大人也享受了這種令譽。
”
學錄道:“不錯,拙夫雖也在加銜和珍賞之列,但他不過是适逢機緣,附骥而已。
”
主事道:“尊駕太客氣了。
賢伉俪身居國子監要職,為官清正,聲譽極好,不但衆口同贊,而在下尤為衷心欽佩。
”
學錄道:“多蒙過獎,實不敢當。
”
主事道:“記得那次同受封賞的,還有一位叫什麼博士?”
學錄道:“那是本監的女博士姓姜名芸兒。
”
主事道:“是了,是她!聽說此女才貌并茂,在下久聞其名,未見其人,而她既能與祭酒和監丞二位大人同受恩賞,想來她一定是個子不起的女子。
”學錄道:“是的,她确是人材出衆,工作表現一貫積極,殊為難得。
實際上,那次祭酒大人和拙夫能獲取我王的思賞,若論功績,還都是依靠了她,沾了她的光。
若論事實,他們兩位雖受恩賞,但都覺得卻之不恭,受之有愧。
”
主事道:“那是他們領導有方,才能培養出像姜芸兒那樣的人材,理應嘉獎,何愧之有?我們暫且不談這事,目前在下想再問明,當年選拔青年入伍,聽說各機構的人員中好像有被處極刑的,這件事似乎太過份了,不知尊意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