館,吩咐自行擇地興建,被大妹選中這片地方。
彼時衆人都說前山面湖一帶盡多佳處,何必要選這等草樹叢雜的荒蕪之地?誰知大妹竟是胸中早有丘壑,經她辟土開基,芟夷草萊,增設台館,添莳花木,親自監修,不過三四月的光景,便給本山添出一處勝境。
記得去年我來觀看,除把溪流引長,添了一座朱欄小橋外,所有花木竹石,細一辨認,仍都當年故物,隻經她一布置增減,把些亂石雜草惡樹去掉了些,便大變一副形象,比起昔年荒率蕪雜情景,真有天淵之别。
後有兩次又來此地,因是直赴山堂便轉後山,不曾留意。
照今晨所見,這片地方華麗清幽兼而有之,比起去年又妙得多,真可謂是靈心慧思、點鐵成金的手段了。
”周靖笑道:“馬大哥真說得對。
大妹不特聰明到了極處,人也沉靜穩練非常。
休看她騎着那匹千裡雪愛馬,獨個兒奔馳大漠,飛行絕迹,一聲清叱,殺人如同剪草,平日無事,卻又文靜溫和極了。
”話未說完,衆人因周靖素日儒雅從容,這時說起淳于芳的好處,立即眉飛色舞,得意忘形,與往日情景大不相同,俱由不得暗中好笑。
周靖毫未覺出衆人笑他情癡,仍待往下述說,淳于芳嗔道:“适才酒又吃多了吧?我起初找這地方,不過看見這幾樹好梅花和玉蘭花樹荒棄在此,無人理睬,覺着委屈了它,正趕山主命我擇地興修,随便蓋了半問房子。
本是一處好景緻,因地稍偏,無人留意,我适逢其會,有什相幹?馬大哥素喜對我過譽,你怎也随聲附和起來?也不怕人齒冷呢。
”周靖正要還言不是過譽,淳于荻笑道:“呆于!我姊姊不喜你說她好歹,你不要多嘴,少時惹生了氣。
”底下話未說完,淳于芳愠道:“荻妹總是瘋瘋癫癫,是什道理!”
周靖聞言忽然省悟,當着人不應顯得如此親切,再看衆人俱都面帶笑容,隻陸萍好似全未理會,自和柳春指點煙雲,述說本地風光,心方一動,忽順湖邊飛也似馳來一個少年,衆人定睛一看,正是在望亭上輪值的天外飛鴻魯瑜,看他跑得這急,料知有事。
淳于荻因乃姊被己觸怒,正好借此下台,首喊了聲:“魯七哥,這等急跑作什?”随說,連正門也未啟,徑由窗中飛身而出,過了小橋,趕迎上去。
淳于芳道:“諸位兄長,你看舍妹是不是呆子!這裡離七哥來路還有老遠一段,說話怎能聽見?并且魯七哥明知諸兄在我這裡,他的腳程又快,不去也會尋來。
魯七哥又嫌她瘋癫,不大愛和她說話,何必多此一舉!”馬玄子笑道:“這位二妹才不呆呢。
”王獅叟接口笑道:“我在西北諸省跑了這幾十年,能人也見過不少,似這裡的諸位仁弟仁妹,連同這裡的景緻,實是平生初見,端的人固難得,境更少有。
即以淳于二妹而言,我初見她時還在想,同父母的姊妹,怎的大妹一人靈秀獨鐘,二妹相差如此之遠,嗣聽玄子說她内秀,我還不深信,及至細一考察她的言行動作,才知果然靈巧多智,并還十分仁厚。
她那外表行徑,一半是天真,一半竟是故意,實則心細如發,機智非常,真和這裡美景一樣,不是尋常皮相所能看出的了。
”馬玄子笑道:“真個境物足以移人情性,這獅子頭平日那麼滑稽玩世、滿嘴村野不說正經話的怪物,怎一到大妹這裡,不特改了脾氣,連談吐都變文雅了?”
王獅叟哈哈一笑,未及回答,魯瑜同了淳于荻,已一前一後過橋走來,到了平台前面,見衆憑窗外望,正要招呼,周淳忙道:“天剛亮,今日好似格外幹冷,七哥穿得如此單薄,快請進屋吃點熱東西再說吧。
”說時,魯瑜已當先掀簾而入。
周靖淳于芳二人,一個讓座端過熱茶,一個便命紫雲去端蓮心八寶湯來敬客暖寒。
衆人又幾乎忍不住要笑,陸萍仍繃着一張臉。
淳于芳看在眼裡便留了心,魯瑜初來,自不知就裡,将周靖茶碗接過飲了兩口,笑道:“這茶真好,你們真會享受。
偏生昨晚該我值班,沒擾成淳于妹的盛設,過日須要補與我呢!”淳于芳道:“那個自然。
好在正月裡東西多,什時皆可奉請。
”周謙笑道:“七哥,我看你跑得那急,必是出了急事,怎到了這裡,反倒從容起來,隻說閑話?”魯瑜笑道:“事情是有,并不急在這一會。
我是急于和王老大哥見面,又想在開山堂以前和大家多談片刻,才一交班立即趕來,所以跑急了些。
”方明矩道:
“我原說呢,敵人慘敗剛走,怎才一二日工夫便生急事,那也太不自量了!”魯瑜道:
“二哥你猜錯了。
我天亮前,遇到本山石老前輩獨個兒由山外回來,和我說起昨日出山原由經曆,這不久就要發現的事,還正是這夥被逐出境的狗賊呢!”衆人聞言俱覺奇怪,王獅叟首把雙目一翻,笑道:“好這一群不要臉的狗賊!難道還敢卷土重來不成?”魯瑜道:“準說不是?不過這事情是擠出來的,他們也是迫于無奈,并且不是全體。
共總隻為首幾個狗賊,加上一些還未到場的黨羽,日期也還尚早呢。
”馬騙插口道:“驅逐他們上路時,我曾在場。
内中有昔年相識的人,他因做了鐵衛士,這次又丢大人,見我甚是慚愧,先裝不認得。
我知此人心性尚好,投身異類已出無奈,特意想法把他調開,勸其早日抽身勇退。
據他對我說,敵黨中分好幾派,這次幾于傾巢而出。
他們平日自高自大,又不為人,能手俱已慘敗,一則知道五老和我們的厲害,不敢再來嘗試。
最關緊要是他們平日互相忌刻傾害,彼此防範,慮患憂危,好容易得此良機,被人點破,言歸于好,從此永無猜嫌,把丢大人認做因禍得福,此去決照五老所說,互相勾串報功,斷無再捋虎須之理,怎會變得這快?”
魯瑜道:“四哥隻知其一,你忘了後山沈老前輩昨日趕去,要報當年之仇麼?這事情便由他老人家引起。
沈老前輩父子走時,照他所說,原是尾随妖僧,到了适當地方再行叫明下手。
這樣作法本可無事,哪知剛尾随妖僧過了哈密,忽然遇到一個多年未見老友之子邢文玉,乃江西有名人物,互談别後情況。
沈老前輩是直腸人,因和他父親是深交,雖未說出這裡住處,卻把向妖僧尋仇之事說了出來。
“哪知邢文玉和乃父左昆侖邢佐,由五年前便被敵人網羅了去,也是三寶密敕中重要人物,因事大隐秘,老邢父子城府甚深,并無别人知曉。
老邢原也自命義俠之士,上來的确不肯上套,連躲避推卻好幾次,對方好些勢迫利誘,均不為動。
無奈子孫不争氣,邢文玉是他原配所生,還能受他的家傳本領,又拜在崆峒派門下,劍術雖非上乘,比起老的也差不多少,另有兩子,乃他中年所納愛妾所生,幼小嬌慣,聽了枕邊之言,令其改習儒業,書未讀成,平日耳濡目染,又學了些武藝皮毛,盡管文武皆非,卻仗着父兄威名與乃母縱容護庇,在外倚勢淩人,再加上邢文玉所生獨子小花神邢超,叔侄三人無惡不作,結局因為逼好殺人,被官府用計誘擒收禁。
以邢氏父子之力,本不難将人救走,一則舍不得當地大片家業,二則那奉命收服他父子的說客,正以他不受聘回京無法交差,隐名匿迹,在當地守伺時機,官府得他指點,犯人擒到,立覓妥地隐藏起來。
剛事發時,邢氏父子那麼精明強幹人物,竟會找不出他兒孫的下落。
老頭子盡管疼兒孫的心切,但他平日号稱方正,安善良民,他子孫奸淫殺人犯法是真,屍親苦主并還是與他相識的本城紳香,照理遇上這類事,便官府無力擒拿,自己也應整頓家規,将犯人處死,以謝閻裡,才是英俠之士所為,如何反去劫牢反獄?那官府平日有清廉慈惠之名,錢打不動,又不能加以不利,這事情自是教他作難到了萬分,本心難舍,那現已扶正主持家事的愛妾更是終日哭泣,非要救人不可,小邢自然也疼兒子。
父子二人正在那無計可施,官府忽然親來拜訪。
在他初意,以為官府又是穩中之計,自己治家不嚴,本身還要受累,再受愛妾哭鬧絮聒,連急帶氣,已然有點羞惱情急,準備翻臉,看事行事,說好便罷,官府如再逼迫,或是子孫三人全數都得砍頭,無一能活,便豁出一世英名,就勢将來人擒住,拷問出犯人下落,救将出來,全家逃往别處隐藏,不再見人了。
沒想到來人非常客氣,見面便屏退從人,說:‘我不知老俠是欽命延攬的英俠,而令郎賢孫年幼性暴,委實也有差池之處。
為了居官責成,事關人命,不得不爾。
昨晚某禦前侍衛來說原委,并取便宜行事的金牌禦劄為證,說老俠已蒙天眷,來時奉有密旨,在受聘以前,無論本身和府上親族人等,任犯何等重大國法,均當赦免。
本官對令郎令孫,原極喜他英俊多才,無如迫于國家法令,愛莫能助,既然交代得過,何樂于殺此三個少年英雄?不過此是朝廷密旨,此案情節重大,未敢公然縱容,為此想下移花接木之計,假作恐有差池,一面親身造府将賢父子穩住,一面假作将犯人解往省裡正法,好在地方上人均信服我,賢父子又未曾命人托情打點,萬想不到其中有詐,并且這麼一來,苦主方面還覺得我為他伸冤主持公道,事發自官,府上自不能怨他追緊不肯罷休,免結仇怨留下後患,自然願意已極,可是老俠的名聲也須顧住。
我明日便把苦主尋來,告以我先前為了老俠父子威名太大,恐激巨變,使當地官民交受其害,國法又不能不伸,并且認定此三人是地方上的大害,立意除去,擒到犯人以後,立即援用前二年所奉處置要犯得以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