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也如同行走在通向整個世界的旅途之中。
可惜,許清池不是能夠享受這段路程的人。
他跟不上你的腳步,無法抵達你内心深處。
這隻是我作為一個男人的個人觀點,并非專業意見。
這隻能說明,你的情愛道路注定崎岖,不如其他女子順暢平坦。
這是一種注定。
中國人的宿命論自然有其道理。
—人—如此這般,她對他說,他對她說,直到後來她覺得所有的細節和感受清空,再講不出任何關于和清池的内容。
—書—最後,她再無故事可講。
隻是經常帶去中國茶,與他一起沏茶喝茶。
又和他一起學書法,兩個人在回廊下寫毛筆字,臨摹典雅清遠的碑帖。
在花園裡種香料,薰衣草、薄荷、迷疊香、百裡香、月桂,也種西紅柿、豌豆、玉米、蘿蔔。
一年四季,按照輪轉的時節種植和收獲。
他喜歡廚房,熱衷做西式的食物,有一個寬敞漂亮的大廚房,各式精良設備一應俱全。
一起烹饪。
一起吃晚餐。
他們的兩個小時,漸漸成為整個午後在花園裡的勞作、休憩、互相陪伴。
—屋—直到慶長确認他已經不把她當作他的病人。
有時她會有心理退回的傾向。
在一些無法預料的時刻産生劇烈情緒起伏,突然覺得深深恐懼。
如果他一定要來尋找她,絕對可以把她找到。
她不過依舊在上海,在這個封閉的城市裡。
哪怕走在大街上或者出現在酒店裡,他們都有可能不期而遇。
他說過,慶長,如果我持有要再遇見你的信念,我知道我一定會實現。
她有一種直覺,他已失去這信念。
他們已彼此放棄。
她甯願他失去這個信念。
如果再次邂逅,她自問是不是還會選擇放下一切,繼續跟他走。
她想,即便她看透他所有骨骼和組成,看到她與他之間絕無可能存在安穩和妥當的未來,但她或許依舊會前往。
所有的痛苦折磨,(W//R\\S//H\\U)将重新輪回一遍,再次碾壓和碎裂她。
然後,再次重組,完整。
這就是宿命。
沒有止盡的沉淪和反複。
這孽緣一定帶有前世的因果。
他追随而來,他找到她,要她償還出一切。
但這一世應該已經償還了吧。
她的整個生命,為這樣一場愛戀,排山倒海般折騰,消耗,損傷,毀滅,重生。
她付出了代價。
他應該可以放過她。
慶長。
我愛你。
我會愛你至死。
她對他說過的這句話早已确信無疑,并在确認的瞬間把它付諸時間的洪流之中。
不過是捕風捉影,夢中逐花。
在現實的生活中,她隻與自己同行。
他們對彼此已失去任何意義。
她對自己說,慶長,你可相信。
她自答,是,我相信。
相信愛,一如相信真相。
相信他,一如相信她自己。
直到他們餘生都成陌路。
直到這樣各自老死。
6個月後,宋有仁向她求婚。
他說,慶長,我很久之前在瑞士一個小鎮買過一棟房子。
我想得到伴侶,等待很久。
他從未結過婚。
慶長認定他是個雙性戀。
為何48歲的時候,想跟女人結婚,他并不隐瞞,說,希望有個孩子。
因為他母親90歲高齡,居住在德國,觀念傳統,希望見到他娶一個中國女人,生下孩子。
慶長說,我無法确定我一定會懷孕。
他認真地看着她,說,我确認你會有。
她說,但是我們不相愛,宋。
不。
我們相愛。
隻是并非你定義中的男女之愛。
情愛,親情,友情,都是愛。
有誰說一對伴侶的組成必須要由情愛組成。
跟我結婚,你會得到自由、照顧以及新的生命閱曆,而我願與你作伴,彼此享受餘生的安穩。
隻是你在回複我之前,要認真考慮,你是否能夠接受婚姻之中各自的獨立性,也許你會将之判斷成是一種疏離和冷淡,因我深深了解你一直渴求彼此融合占有的親密關系。
但這種關系會帶來創傷和執念。
對愛的完美标準和執着追求,最終一定會令我們受損。
真正親密的關系,建立在孤獨、自由和持有尊嚴的前提之上。
我希望你理解這一點。
我從未出過國。
你清冷自足的性格,會很快适應。
像Fiona反而不行,她有很多野心欲望,需求名利熱鬧。
你也許有時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但從來都知道你不要的是什麼。
你很獨立,對外界沒有依賴。
你長年來疏離隐匿的處境,跟在異國他鄉也沒有區别。
我沒有語言能力,以中文為生。
中文是我的職業。
沒有關系。
你可以跟我說中文,你還可以學習語言。
隻要落腳于一個地方,就會熟悉那個地方的語言。
那我将放棄現在的工作。
是的。
但這不過是俗世事務放棄也無妨。
你可以寫作。
若你有了充足時間,可以嘗試表達自己。
這是人在微小和有限中可以争取的機會,直面以及抒寫心靈。
它不是孤立的任務。
它會與不曾謀面的陌生人相逢。
我來路波折,又為何選擇我。
你是一座被相認過的觀音閣橋,慶長。
我從未告訴過你,我也喜歡中國古老的一切。
喜歡所有美的消失中的事物。
包括人。
宋有仁來上海開心理診所,其目的無非一邊以工作打發時間一邊尋找餘生伴侶。
在上海3年,他見過很多女子,年輕漂亮,聰穎能幹,風情萬種,形形色色。
隻有在見到慶長時,才果斷出擊。
也許因為慶長從無機心也無設想,不存欲望,沒有期待。
她看起來樸素而低斂,卻負擔着黑暗而颠覆的内心裡程和情感曆史。
如同在深沉夜色來臨時才能映襯出熠熠清輝的孤輪。
他認定這是一次殊遇。
她本該居住在高山之巅,貿然來到茫茫人海。
她整個人的存在是這樣的形态。
他需要這種存在。
并自認可以保護她。
慶長在33歲的秋天再次注冊結婚。
不知為何,她生命中的婚姻都來得直接從不浪費時間。
那些選擇她的男人,在一起初就做出認定。
也許他們是寬容她的那些人的組成部分。
如同Fiona所說的,慶長,你身邊的人都在為你付出代價。
慶長之前從不設想要交往的男子類型。
她的眼目單純,需索同樣單純的存在。
接近一同,因為他憐憫她給予她全新道路。
接受定山,因為他是善良可靠的男子。
接受清池,因為他們彼此鐘情,付出身心。
接受宋,則因為他是命運為她準備的再一次的出發。
這準備也許早就被籌劃完全,隻等待正确的時機來臨。
她隻以本真自身,直接有效與另一個人發生關聯。
信得曾對她說過,所謂國籍,教育,社會背景,風俗習慣,氣候,地理環境,政治,經濟,都不過是生命形式的标簽,和生命質地沒有關系。
她在内心認同自己是一個沒有身份的人。
是一個按照生命真實質地存在的人,是不受形式概念限定制約的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