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歌,不停地唱着。
“突然,阿爾芒走動起來,衣服磨擦的聲音很大。
隻見他的人影和那噼啪作響的燭光一低,他跪在了我的腳下,伸出兩隻手抱住我的頭。
他的兩隻眼睛在放光。
“‘這種罪惡感,這個概念,是來自失望,來自痛苦!難道你看不出來嗎?撒旦的孩子!上帝的孩子!這就是你帶給我的唯一的問題,這就是糾纏你的唯一的魔力嗎?所以當這唯一的魔力仍在我們内心時,你自己就一定要讓我們分出個上帝和魔鬼來嗎?你怎麼能相信這些古老荒謬的謊言、這些神話、這些超自然的典型呢?’他那樣迅捷地從克勞迪娅那呆滞的臉上方的牆上抓下那幅魔鬼畫,以至于我都看不見任何動作,隻看到眼前那斜眼的魔鬼,接着便聽見火焰中的噼啪聲。
“當他說這番話時,我心中有某種東西破碎了,撕裂了,于是感情的狂潮彙成一股洪流,四肢的每塊肌肉都鼓凸起來。
這時我站了起來,掙脫他,慢慢向後退去。
“‘你瘋了嗎?’我問道。
我被自己的怒火和絕望驚呆了。
‘我們站在這裡,我們兩個,不會死,不會老,每天夜裡起來用人類的血去喂養自己的長生不老;而那兒,在你的書桌上,背靠着世代的知識書籍,坐着一個和我們自己一樣的惡魔似的天真無瑕的孩子,而你卻要問我怎麼會相信,怎麼會在那超自然中尋找一種解釋!我告訴你,當我看清自己已經變成了什麼之後,我他媽的什麼也不信了!難道你信嗎?這樣相信,這樣該死地相信,我現在連最荒謬的事實都能接受:那就是,這一切絲毫沒有意義!’
“我退到門口,避開了他那張驚愕的臉。
他的手在嘴唇前停着,手指彎曲着握入掌心。
‘别走!回來……’他低聲說。
“‘不,現在不行。
讓我走。
就一會兒……讓我走……什麼也沒變,一切都和從前一樣。
讓那一切都埋在我心裡……就讓我走吧。
’
“在我關上門之前,我回頭看了一下。
克勞迪娅的臉轉向我,盡管她還像剛才那樣坐着,兩隻手抓着膝蓋。
然後,她做了個手勢,就像她的微笑一樣難以捉摸,那氣勢帶着一絲淡淡的傷感,而我要走了。
“那時我一心渴望逃離那個劇院,到巴黎的大街小巷去漫遊,讓胸中積聚的極大震動慢慢地消逝。
可是,當我沿着低矮地下室的石闆路在黑暗中向前摸索時,我迷惑起來。
恐怕我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意志的。
萊斯特應該是死掉了,對我來說,這種想法仿佛從未有過地荒唐。
如果事實上他已經死了,那麼就像我一直是這樣做似的回過頭去再看看他,我覺得他要比以前好得多。
他和我們其他的人一樣是絕望的。
他所害怕分享的并非那要求絕對忠實和崇敬的無所不知的保護者。
他什麼也不知道,也沒什麼要知道。
“我漸漸明白的隻有這個,但又不完全是這個想法。
我曾因所有錯誤的理由而憎恨過他,是的,一點兒沒錯。
該死,我發覺自己最後竟坐在了那些黑暗的台階上面。
舞廳裡的光将我自己的影子投射在那粗糙的地面上,我兩手抱住頭,精疲力竭。
我的心裡說,睡覺。
然而我心裡的更深處說,做夢。
但我仍然沒動,沒回聖加布裡爾飯店。
那個飯店此刻對我而言似乎是很安全而且很逍遙自在的地方,那裡有令凡人欣慰的精美和豪華。
在那兒,我可以躺進紫褐色天鵝絨的椅子裡面,一隻腳擱在墊腳凳上,看那爐火舔着大理石貼磚,然後完全像個沉思的人一樣從那些長長的鏡子裡看着自己。
快逃到那裡去,我想,逃離所有在糾纏你的一切。
可那種想法又來了;我冤枉了萊斯特,我曾因為所有錯誤的理由憎恨過他。
這時我小聲說着,試圖把這種想法從那黑暗的無法言喻的腦海中清除出去。
這低語在樓梯的石頭拱頂中發出一種沙沙聲響。
“可是後來,空中傳來一個輕柔的聲音,那聲音太輕了,凡人都無法聽見:‘怎麼會這樣?你是怎麼冤枉他的?’
“我猛地轉過身,呼吸一下子停止了。
有個吸血鬼坐在我上邊,坐得那麼近,靴子尖都快擦到我的肩膀了。
他兩條腿跷着,兩隻手抱着腿。
刹那間我還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
是那個騙子吸血鬼,那個被阿爾芒叫做聖地亞哥的吸血鬼。
“可他此時的舉止絲毫都不像早些時候,甚至也就是僅僅幾個小時前,當他抓住我而阿爾芒打他時我看到過的那個他,兇暴可惡的他。
他正盯着我,兩個膝蓋彎曲着,頭發亂蓬蓬的,嘴張着,一點都不狡猾。
“‘這和其他任何人無關。
’我對他說,内心的恐懼慢慢消失了。
“‘可你說了個名字,我聽見你說了個名字,’他說道。
“‘一個我不想再說的名字。
’我答道,不再看他。
這時我明白剛才他是怎樣捉弄我的了,明白了為什麼他的影子沒有落在我的影子上面,因為他是蜷曲在我的影子裡面的。
看着他順着那些石階向下滑坐到我的後面有些眼花缭亂。
他周圍的一切都眼花缭亂,我提醒自己無論如何不能相信他。
那時,阿爾芒對我來說似乎有着能起催眠作用的魔力,他能通過某種方式去實現以他自身形象展示出的絕對真理:他不用開口就能引出我内心的想法。
可這個吸血鬼是個說謊者。
我能感受到他那幾乎同阿爾芒一樣強的魔力,粗魯而且兇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