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生出一份無端的憐憫。
接着,我便遇到了雪。
我本來最反感用單字來稱呼别人,可在這裡我隻能叫她雪。
除我之外她是唯一遠離看台的人,由于這一共同的屬性,我們在各進一聽可樂之後理所當然地結伴離開了舞廳。
我與雪走在外面的道路上,其時氣态雪不曾出現,如淚的小雨依舊斷續,四周的墨色中燈火依稀星星點點。
我像一個耐心的心理醫生一樣聽取着雪所講述的一切,像所有希望讨得女孩歡心的男孩一樣向她獻着殷勤。
不過無論她的聲音怎樣動聽,還是不能阻止我透過氣态雪瞥見她的面孔。
決不能說這是一張蒼老的面龐,但也決不能把她稱為年輕。
在那并不十分光潔的面孔上,刻劃着并不十分明顯的滄桑。
剛才閃爍變換的燈光使我沒有看清她的全部。
我盡量不去看她,但又禁不住偷眼去瞧。
隻是我沒有想到,她的故事竟與氣态雪有關,從她的唇齒之間竟吐露出了操縱這一實驗者的一切故事。
傷心的話語被滔滔不絕地傾吐出來,正是由于彼此的陌生才産生了這種毫無保留的心态。
古人是怎麼說的來着——“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我想請你幫我做件事。
”可雪在大緻講了不多的幾句之後,突然話鋒一轉,向我提出了要求。
“隻要小姐吩咐。
”“我要你殺了他!”我當然不會想到這樣一個回答,瞪圓眼睛用眼神問她“為什麼”,如今哪兒用為點小事動辄殺人的道理,我們生活在一個社會安定和平的時代,總不能像蠻荒時代的人們一樣為了一個雌性就動手殺人。
再說就算能殺也不該輪到我幹,小姐您當我是蓋世太保呢!“我要你殺了他!他是一個殺人犯!一個逃脫了法律責任的間接殺人犯!”她突然變得有些激動。
“等等,等等,小姐,咱們按事件發展的邏輯順序重新說一遍。
我腦子慢,理解不了你剛才那麼先鋒的說法。
”像所有的愛情故事一樣,年輕漂亮的雪本來有一個英俊潇灑的男友,他們相親相愛,如膠似漆。
然而在一次“清理暨造雪”的夜間實驗中,雪的男友偏偏在戶外。
這時又發生了連鎖性的災難,他剛好處于氣态雪濃度最密集的地方,結果,他被殘忍地毀了容。
“他堅決不讓我看他的樣子。
”雪講到這裡時痛心疾首。
“他怕吓壞了我。
”後來——雪平靜下來之後告訴我——他的男朋友自殺了。
我發現在真正的滄桑面前,我過去的無病呻吟一錢不值。
“我沒這個權力。
你也沒有。
”聽完故事以後,我雖然對雪的遭遇深表同情,但仍舊不能答應她的要求。
我們生活在一個法律的社會裡,在這一社會環境中每一個人的言行标準都将不僅僅取決于義憤。
“隻有法律有權這樣做。
”“法律到現在連找都沒能找着他!”雪如一隻受傷的小貓。
“這個城市是他的大本營吧?”我裝做很随便地問道。
“他以前好象經常到其他城市去做實驗。
”“這事你好象知道不少?”雪敏感地看了我一眼。
我坐在她家的客廳裡,打着哆嗦把滾燙的咖啡往嘴裡倒。
要不是旁邊缺少一個壁爐,我就更覺得像在電影布景裡了。
這套寓所曾是他們準備結婚用的新房,我環顧四周,沒有發現有她前任男友鬼魂看守的迹象。
雪的家距離剛才的舞廳不算很近,我們冒雨經過了好幾座立交橋,用腳步丈量了幾乎整座城市的街道才到,所以直到這會兒我還不能完全回到現實中來。
我剛才說那句話的時候就是虛榮心在昭示什麼,明明自己一無所知卻非要把自己打扮成一個全知的聖人。
另一方面,盡管我一向機智,卻甯願說出實情以博得信任獲取情況,也不願在對方盲目信任的情況下套問消息。
我聰明,卻不喜歡動腦子。
正如下棋的時候,我甯願把所有的将士與對方拼個幹幹淨淨,也沒心思細細琢磨如何利用它們最終取得勝利。
于是我開始詢問雪有關的情況。
這裡的确是他的大本營。
我發現雪不但比局長知道得多,還比許多“有關部門”都知道得多。
這一方面當然是因為仇深似海,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實驗者為了免受良心上的譴責而主動露面的緣故。
雪告訴我,剛開始她的男友隻是面部有一些輕微的不适,這時那名盲目的非法實驗者就找到了他們,曉之以理,動之以錢。
因此我相信開始他們還是有一段相當融恰的時光的,直到後來她男友病情惡化才使這種關系蕩然無存。
問題是雪沒有能力實施自己的報仇計劃。
她柔弱的雙腿根本不可能使她接近早已有所察覺的對方老巢,但她又決不甘心仇人通過正常途徑被抓獲。
按照雪的想法,即使對方不被有關部門征用,最多也隻是被司法機關象征性地判幾年短刑。
而雪的意思是最好親手把他千刀萬刮。
“……他總共的計劃是大概是一百次實驗,他原來說過……”雪的聲音隐約傳來,我已經有些困了。
“你是說他将做一百次實驗?”“這已經是他的第九十九次實驗了,你倒是認真點聽我講好不好!”我一挺身子從半夢半醒的狀态中逃脫出來,強打起精神繼續傾聽雪的叙述。
熬夜使雪的脾氣變得暴躁,對此我深表諒解。
“最近一個時期他頻繁地進行實驗,而且不惜冒險就在本市反複實驗。
”這和從局長那裡得來的消息相同。
此前他曾在全國各大城市進行“巡回實驗”,我想那一定已經耗光了他的錢袋。
“他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