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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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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麼東西了呢?市民是最後一個有能力應對這類事情的人;反正這類事情再也甭想長時間引起他的注意了,因為藝術家就是有點異想天開。

    如果有個人第二天在複發時喊道:‘哦,讨厭的空虛!哦,一事無成的可憐的存在!真想外面有人打仗,生出點事來熱鬧一下才好!我要是能夠體面地死去該有多好!但願地獄憐憫我,因為我是地獄之子!’——這還能當真嗎?他所說的關于地獄的話是字面上的真實呢,還是對有點正常的丢勒的《憂郁》的比喻而已?總之,我們向你們提供的隻是衆神的賜予,那位古典詩人[9],最受尊敬的那一位,把自己對此所懷有的感激之情化作了美妙無比的詩行: ‘衆神,無限的衆神,把一切賜與 他們的寵兒,傾其所有: 一切的歡娛,無限的歡娛, 一切的痛苦,無限的痛苦,傾其所有。

    ’” 我:“你這個說風涼話的騙子!要是魔鬼不是一個騙子,不是一個殺人的兇手,那該有多好啊![10]就算我非聽你說不可,那麼,什麼健康完好的偉人啦,什麼自然形成的金子啦,這類話你至少别再跟我唠叨了!我知道,這用火而不是用太陽煉出來的金子,它不是真的。

    ” 他:“這是誰說的?太陽的火難道好過煉丹房的火嗎?哪裡還有什麼健康完好的偉人!你哪怕也說出一個來讓我聽聽啊!一個天才和地獄沒有絲毫瓜葛,這樣的事情你信嗎?不信!藝術家是罪犯和瘋子的兄弟。

    你以為,每一部娛樂作品的作者都是在不了解罪犯和瘋子生活的情況下進行創作的嗎?什麼是病态,什麼是健康!沒有病态的生活一天都過不下去。

    什麼是真,什麼是不真!我們是給國家抹黑的大騙子嗎?我們能從虛無的嘴巴裡套出好東西來嗎?在虛無存在的地方,魔鬼也喪失其權利,同樣,在這裡,蒼白的維納斯[11]也辦不成聰明事。

    我們不搞新玩意兒——這是别人的事。

    我們隻管解除和放出。

    我們讓麻木和膽怯,讓禁欲的顧慮和疑惑見鬼去。

    我們使人振奮,隻須通過一點點刺激和局部充血祛除疲勞——大的小的,個人的和時代的。

    就是這樣,如果你抱怨,某某人,在沒有給他調記時沙漏,終究也沒給他出示賬單的情況下,就能夠擁有那傾其所有的贈與,那無限的歡樂和痛苦,那你就是沒有去想時代,就是沒有去想曆史。

    此人在他古典主義的時代裡或許沒有我們便能擁有的東西,這在今天隻有我們能提供。

    而且我們提供更好的,我們首先提供正确的和真實的——這已經不再是古典的了。

    我親愛的朋友,我們讓人去體驗的東西,就是遠古的、原初的、早就不再被檢驗的東西。

    有誰今天還會知道,而又有誰哪怕是在古典主義時期知道過,什麼是靈感,是真正的、古老原始的激動,沒有受過任何批判、麻木的謹慎、緻命的理性監督污染的激動,那種神聖的陶醉?豈有此理,魔鬼被看作是進行瓦解批判的那個人?又一次——诽謗,我的朋友!老天爺啊!如果說還有什麼讓他感到仇恨的話,如果說全世界還有什麼和他對立的話,那就是這種瓦解的批判了。

    他所盼望和他要捐獻的東西,恰恰就是勝利地去超越它,那毫不遲疑的抨擊!” 我:“狂熱的吹鼓手。

    ” 他:“那是當然!如果一個人說,他是出于熱愛真理而非自尊才去澄清别人對自己的最大誤會的,那麼他就是在漫天吹牛。

    雖然你心情煩躁,不好意思,但我是不會因此而堵上自己的嘴巴的,而且我知道,你不過是在拼命壓制你内心的沖動而已,其實,你非常喜歡聽我說話,就像教堂裡的少女愛聽别人竊竊私語一樣……你比如說一閃念吧——這是你們的叫法,你們一兩百年來一直都是這樣叫的,因為以前是根本沒有這個類别的,也是沒有諸如音樂産權之類的東西的。

    一閃念也就是三四拍的事,不是嗎,僅此而已。

    其餘的一切都是精心安排,都是坐功。

    抑或不是?好了,我們現在可是文學的行家裡手,我們會發現,一閃念并不是什麼新東西,它同出現在裡姆斯基-科薩科夫或勃拉姆斯那裡的某些東西十分相似。

    怎麼辦?那就去改變它。

    可一個被改變了的一閃念,這在根本上還是一閃念嗎?你就拿貝多芬的速寫本來說吧!那裡面找不出一個主題構思是跟上帝的賜予一模一樣的。

    他讓它變樣,同時加上‘更好’二字。

    對上帝的靈感的不大信任,對上帝的不大恭敬,從這個始終還不算是狂熱的‘更好’裡流露出來!一種真正令人喜悅、令人入迷、深信不疑的靈感,一種沒有選擇,無須修改和修補的靈感,而遭遇了這種靈感的那個人呢,他把一切都視為極樂的指令,對它們全盤加以接受,他停下腳步,跌倒在地,他渾身上下感到一陣陣崇高的戰栗,他幸福得淚如泉湧——這樣的靈感靠上帝是不可能的,因為上帝他老人家給理智留下了太多要做的事,這樣的靈感隻有依靠魔鬼才是可能的,因為魔鬼他老人家才是狂熱的真正主人。

    ” 在說最後一席話的過程中,我面前的這個家夥身上,不知怎麼的,起了一些變化:如果我沒有看走眼的話,我覺得他不同于先前了;他坐在那裡不再像個惡棍和流氓了,而是,随您怎麼想,有點像個好人了,他穿着白色的衣服,衣領上圍着個蝴蝶結,彎曲的鼻子上則架着一副角邊眼鏡,鏡片後面的一雙眼睛濕潤黯淡,微微發紅,幽光閃閃;臉部線條鮮明和柔和兼而有之:線條鮮明的鼻子,線條鮮明的嘴唇,下巴卻是柔和的,下巴上面有個小肉坑,除此之外,面頰上還有一個小酒窩;他的額頭是蒼白的,隆起的,額頭上的頭發在開始處高高挺出,然後漸次降低地向後奔着頭頂而去,直至消失,而從額頭到兩邊的頭發則顯得很厚、很黑、很濃密拳曲——好一個給通俗報紙寫藝術、音樂類文章的知識分子,一個理論家和批評家,隻要他的精神允許,他甚至會去作曲。

    他還有一雙柔軟、幹瘦的手,這雙手會在他說話的時候略顯笨拙地打出各種手勢,偶爾也會去輕撫長在太陽穴和頸背處的頭發。

    這就是正在沙發角裡坐着的這位來客的寫照。

    他的個子并沒有變高;而主要的是他的聲音沒變,還是原來那種帶着鼻音的、清晰的、訓練得十分好聽的聲音;這在外形缺乏明顯标志的情況下起到了維持身份的作用。

    我聽見他說,同時也看見他的嘴角緊閉的大嘴在胡子沒有刮好的上嘴唇下張開,發出位置靠前的清晰的聲音: “當今什麼是藝術?腳踩豌豆的朝山進香[12]。

    現如今跳舞所需要的可不僅僅隻是一雙紅舞鞋,而被魔鬼搞得愁眉苦臉的人也不止就你一個。

    你看看他們吧,你的同事——我知道,你不看他們,你不朝他們看,你維護着你那獨處的幻想,你願意一切,一切時代的詛咒,全都屬于你自己。

    可你還是看看他們吧,那些新音樂的共同開創者,我指的是那些誠實的嚴肅的對這種狀況進行總結的人,這樣你會感到寬慰!我說的不是那些從民歌和新古典主義之中尋找避難所的人,他們的現代性在于,他們禁止音樂的爆發并多多少少帶點尊嚴地披上前個性主義時代的風格外衣。

    他們試圖使自己和别人相信,無聊變成了有趣,因為有趣已經開始變得無聊……” 這時,我忍不住笑了起來,盡管嚴寒還在繼續折磨着我,但我現在卻不得不承認,自他改變形象起,他的陪伴讓我感到好受一些了。

    他也跟着微笑起來,隻是他的緊閉的嘴角繃得更緊了,他的眼睛也微微地閉上了。

     “他們也是軟弱無力的,”他繼續說道,“但我認為,你和我更喜歡他們的這種值得尊敬的軟弱無力,因為他們鄙視冠冕堂皇地打着假面舞會的幌子來隐瞞這種普遍的病患。

    當然,這種疾病确實是普遍的,正直的人可以很好地确定其表現在自身和退化者身上的症狀。

    創造力瀕于枯竭,不是嗎?而必須嚴肅對待的事情但凡還能訴諸文字,其所見證的則是艱難和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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