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看了其中的一兩間。
這些卧室都配備了床架和櫃子,趣味和客廳的五彩窄櫃保持一緻,不過,隻有幾間卧室裡的床是已經鋪好了的:按照農民的趣味,用蓬松的鴨絨被鋪得高高的,跟小山似的。
這該有多少卧室啊!這倆說道。
是的,通常情況下幾乎都沒人住,女主人答道。
隻有幾間被人臨時住過。
漢德舒赫斯海姆的一位男爵夫人在這裡住過,在這樓裡散過步,有兩年時間呢,直到去年秋天才走,那是一個貴婦人,她的想法,如施魏格施迪爾太太所說,和别人的想法不太合拍,所以她就跑到這裡來躲避這種分歧。
她本人和她處得相當好,很喜歡和她聊天,有時她甚至有辦法讓她自己去嘲笑她自己的那些個離經叛道的念頭。
但遺憾的是,這些念頭不僅沒有能夠被鏟除,反倒越來越多,大有難以遏制之勢,無奈之下,親愛的男爵夫人最後隻好被送到專業人士那裡接受内行的護理去了。
說到這裡時,施魏格施迪爾太太已經沿着樓梯走下樓來,他們仨又來到外面的院子裡,準備再去看看畜棚。
另外還有一次,她說,時間要更早一些,在這麼多卧室的一間裡還住過上流社會的一個小姐,她在這裡生下了她的孩子——既然她是和藝術家們在說話,那麼,她就可以開誠布公地把事情說出來,無須躲躲閃閃,盡管當事人的名字不能直說。
這位小姐,她父親在巴伐利亞那邊屬于地位很高的法官階層,他給自己買了一輛電動汽車,不曾想從此埋下禍根。
為什麼呢?因為他還專門雇了一個司機開車送他去公幹,而這個年輕人呢,可以說毫無特别之處,隻是在穿上他那混紡制服時才勉強顯得整潔漂亮,就這麼個人,卻讓人家小姐不顧一切地給喜歡上了。
她懷上了他的孩子,她的父母發現之後,大發雷霆,深感絕望,又是絞手,又是抓頭發,又是詛咒,又是痛哭,又是謾罵,怎麼也不相信會發生這種事情。
理解在他們那裡是沒有的,既沒有一般老百姓的,也沒有藝術家的,有的隻是城市市民害怕失去社會名譽的極度恐懼,面對父母的詛咒和拳頭,小姐縮作一團,哭泣哀求,直至最終,她和她的母親一起同時暈倒在地。
一天,那位法院院長找到這裡來,要求和她,施魏格施迪爾太太,談一談:這是一個身材矮小的男人,隻見他戴着一副金絲邊眼鏡,胡子花白,整個人傷心得連腰都快直不起來了。
他們約定,小姐先在這裡悄悄分娩,然後再在這裡繼續呆上一段時間,如果有人問,就說是貧血。
之後,這位矮小的高官起身告辭,但還沒走出幾步就又折了回來,隻見那金絲邊眼鏡片後面有眼淚流出,他再次同她握手,同時對她說道:“親愛的夫人,我謝謝您,謝謝您的善意的理解!”不過,他這裡所指的是對擡不起頭來的父母的理解,而不是對他們的女兒的理解。
這位女兒倒也真的來了,好一個可憐的人兒,嘴巴老是張着,眉毛老是豎着;她在這裡等待分娩,等待期間她向她,施魏格施迪爾太太,透露了許多實情,她承認自己有罪,但不承認是被人引誘——相反,卡爾,那個司機,人家甚至還說過:“那樣不好,小姐,我們還是别那樣的好!”可是,他們終究沒有能夠抵擋住,她也是做好了随時付出生命代價的準備,而且,她後來也是這樣去做的,在她看來,死亡的決心可以抵消任何後果。
她也表現得相當勇敢,她生了一個女兒,幫她接生的是這裡的專區醫生,好心的屈爾比斯大夫,對他而言,孩子是怎麼來的并不重要,隻要其他一切正常,胎兒不是橫位就好。
然而,盡管有鄉下清新的空氣和良好的護理,小姐分娩之後身體卻一直十分虛弱,她也從未放棄過她那張嘴豎眉的老習慣,這樣一來,她的雙頰就顯得更加瘦削,又過了一段時間,她那矮小的身居高位的父親過來接她,見她這副模樣,金絲邊眼鏡後面又禁不住淚光漣漣起來。
那孩子被送到班貝格的方濟各會修女那裡,孩子的母親從此也就隻能是個面如死灰的小姐:她成天呆在她的屋子裡,拖着一直就有肺痨的身子,悲苦地度日如年。
她的雙親發慈悲送給她一隻金絲雀和一隻烏龜做伴。
最後她又被送到達沃斯,而這似乎給她以緻命打擊,因為她一到那裡就——如願以嘗地,一命嗚呼了;一切都可以用死亡的決心來預支,如果她的這個想法沒錯的話,那麼她就算是解脫了,一了百了了。
他們參觀了牛棚,觀賞了駿馬,瞄了一眼豬圈,女主人同時把她接待過的那位小姐的故事講與他們聽。
他們還去了屋後的雞舍和蜂房,兩個朋友接下來便問他們要付多少錢,她卻說不要錢。
他們對這一切表示感謝,然後便騎車返回瓦爾茨胡特去趕火車。
他們一緻認為,這一天沒有白過,普菲弗爾林是一個值得注意的好地方。
這個地方的圖景被阿德裡安保存在了心底,不過,在較長的一段時間裡,這個圖景還不會左右他的決定。
他要走,他要遠走高飛,而不隻是坐個把小時火車進山觀景。
那時,《愛的徒勞》的音樂已經寫完了闡述場景的鋼琴草稿;但這個工作卻卡殼了;這種風格的滑稽模仿的藝術性很難堅持到底,它導緻一種變化多端的古怪情緒,也促使那種對于遠方的空氣和更為陌生的環境的向往開始變得活躍起來。
他感到煩躁不安。
他厭倦了他安在拉姆貝格大街的那個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