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銳氣消磨的差不多了,士兵們凍殘的手指連武器都握不住,隻能三五成群地站成一排,簇擁着一起向前。
這為日軍提供了絕好的靶子,經常一排煙霧飄起,一群明軍士兵應聲倒在了山坡之上,鮮血染紅了山石土壤。
楊鎬已經逼到了絕境,他必須攻克島山。
楊鎬親自拿刀站在隊伍後面,不容許有絲毫退卻。
誰稍微後退一步,立刻就有大刀招呼過來。
為了讓全軍知道自己的決心,楊鎬甚至把一個擅自後退的遊擊李化龍綁起來,在陣前示衆——明軍很少在戰争中處理這麼高級别的軍官。
經楊鎬這麼一刺激,明軍的士氣稍微振作了一點。
他們重新抖擻精神,朝着那個惡魔似的島山繼續發起沖鋒。
楊鎬還特意把麾下愛将陳愚聞放在了城北最險要的一面,以激勵士氣。
這一次絕死的沖鋒終于有了成效,明軍居然奇迹般地突破了三之丸。
陳愚聞不負衆望身先士卒,沿着三之丸的回廊向二之丸攀緣。
二之丸與本丸上的射手拼命開槍,陳愚聞身中數彈,直直從牆上跌下來,被随後趕到的士兵搶了回去。
他的同僚遊擊楊萬金不甘心這點付出巨大代價才換來的優勢化為烏有,手執金鼓又朝二之丸的城頭撲去。
日軍亂槍射來,又把他打下城頭去。
連續兩員大将中彈負傷,對明軍的士氣挫敗不小,攻勢為之頓挫。
一直打到天亮,聯軍的攻擊始終未能打開局面。
楊鎬令旗一揮:“島山城敵已經是強弩之末,隻要多堅持一下,就能進城,繼續打!”
于是聯軍在楊經略的嚴令之下,夜裡也不休息,舉着火把繼續攻城。
日軍夜裡看不清敵人,就朝着黑暗裡和有火把的地方亂放槍,加藤清正知道援軍就在左近,再無保留,把最後一點彈藥也拿出來,不要錢似地潑向聯軍。
茫茫夜幕之下,不知多少士兵被打中陣亡。
這場攻城戰持續到了初四的上午,方才停止。
明、朝、日三方士兵的屍體層層疊疊地堆積在城上城下,鮮血把整座島山染成了紅色。
據說在此後數百年,此山入夜後都能聽到戰死者的冤魂在哭嚎。
楊鎬根本不想停止攻城,隻要有可能,他會命令明軍一直攻擊,直到徹底精疲力盡。
但是形勢比人強,戰場局勢已經變的大為不同。
陸路上,大批日軍從彥陽方向殺奔而至。
在毛利秀元的建議下,日軍分成數支分隊,主攻方向是黑田長政與加藤嘉明,其他将領各自帶人,作為遊軍在左右掠陣,殺氣騰騰奔向蔚山。
與此同時,九十多條小西行長所屬的戰船從藍江浩浩蕩蕩地向東殺來,與陸軍呈左右夾擊之勢。
失魂落魄的楊鎬把李德馨叫過來,說眼下島山也打不下來,救兵又到了,該怎麼辦才好啊。
李德馨的心裡一咯噔,這主帥說出這種話,難道他想跑?他趕緊勸道:“加藤清正已經到了極限,這次不幹掉他,以後就再沒機會了。
您派一萬人守住箭灘,這裡地勢開闊,适合大軍迎擊。
”
楊鎬搖搖頭:“這兩天攻城,我軍都已經精疲力盡,實在是不堪再戰了,準備撤圍。
”他特别吩咐讓擺賽與楊登山兩軍殿後,箭灘防務轉交給吳惟忠和祖承訓,其他部隊拔營徐徐退去。
命令一傳下去,營中嘩然。
擺賽是個直爽脾氣,跑過去找到楊鎬,說敵人最多也就六萬多人,我軍五萬人,完全可以放手打上一仗。
這麼撤退太窩囊了,老子不幹!楊鎬不聽,讓他聽命令,擺賽的蠻子脾氣發作,氣得一屁股坐在楊鎬的馬前,死活不挪窩,唱起歌來笑話楊鎬。
楊鎬沒心思跟這個野蠻人計較,一抖缰繩,撥轉馬頭從旁邊繞過去了。
後來擺賽撤回漢城,沒過兩天,忽然醉酒墜馬而死。
一代勇将,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死在了朝鮮戰場,讓人忍不住要猜測,這跟楊鎬的小心眼,是不是有什麼關聯。
其實這個時候明軍在戰場上仍舊占據優勢。
島山城内的日軍奄奄一息,據守開槍可以,讓他們開城殺敵是萬萬不能。
彥陽方向逼近的日軍總數隻有一萬多人,水軍更是隻有兩千。
表面看起來聲勢浩大,實則外強中幹,連毛利秀元自己都承認,此時進攻,是“敵衆我寡”之局。
但楊鎬的意志已經在為期十三天的圍城戰中被消磨光了,他已經沒有了繼續作戰的信心。
聯軍開始燒毀運不走的資材與糧草,然後撤退。
藍江上的日軍一看聯軍要跑,争先恐後地下船要來搶戰利品。
楊鎬一數下船的日軍,鼻子差點氣歪了,這些船上旌旗倒是不少,可一條船也就裝了十來個兵,白白讓自己擔驚受怕。
他立刻調來騎兵,對着日本水師半渡而擊,日本人沒料到聯軍還有餘裕反擊,被打的手忙腳亂,紛紛跑回船上。
此時黑田長政的前鋒距離明軍營寨隻有數裡之遠。
毛屋主水一馬當先,偵查一圈回來彙報說:“現在是飯點,敵人卻沒有炊煙,可見是打算撤退了。
”黑田長政點點頭:“你說的沒錯。
諸位,追擊有撤退之心的敵人,不算真正的武士。
我們就趁敵人還沒撤退的時候開戰吧。
”部下一陣轟然。
他們與明軍陣營還隔着一條河,河水還未冰凍,但卻冰冷刺骨。
黑田長政為了給部下做一表率,率先驅馬跳入河中,黑田諸将受到感召,紛紛也跳入河中,不顧寒冷向對岸遊去。
藤堂高良(高虎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