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見到了楊建華,大家很興奮,認為“楊建華給普店街老住戶臉上增了光”。
普店街的人就是這麼沒見識,以為報上、電視裡、電台裡出現了一下,就不得了。
張義民雖不把這種小事放在眼裡,但心裡卻不是滋味。
今天上午,市長召集道路改造一期工程彙報會,閻鴻喚在總結發言時也提到了楊建華,說楊建華是個了不起的将軍。
閻鴻喚的話無意中給了張義民很強烈的刺激。
在他的野心世界裡,不能容忍楊建華。
真正的競争對手是同代人。
在這個會上,他被派到工程物資指揮部當副指揮,負責一公司、二公司、三公司的施工材料供應。
柳副市長去抓工程設計,搬遷指揮部隻留下了康克儉。
張義民暗暗叫苦。
他對這項工作并不怵頭,按照羅曉維的說法,這是個掌權管物的美差。
但他不願給楊建華做糧草官,材料供應不上,誤了工期,他要承擔責任,罪過是他的;保證了材料,工程上去了,成績是人家的。
自己不顯山不顯水,給楊建華擡了轎子。
他左思右想,無計可施。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一封匿名信給他解了圍,障礙和危機全不存在了。
“小張,有個事情,我一直想問問你,你和高婕的關系怎樣了?……我是以一個長輩的身份問你。
”
高伯年交代完工作,忽然神色傷感地對張義民說。
他聽沈萍說女兒回家後,心裡一直矛盾着。
他疼愛這孩子,又不滿女兒所作所為。
他希望眼前這個他看中的年輕人能夠成為他女兒的丈夫,但不想強人所難。
沈萍常責怪他不關心兒女。
她怎麼知道他的内心痛苦。
這些日子,閉上眼,犧牲了的大兒子就出現在眼前,高原的音容笑貌,常使他在夢中心痛醒來。
他雖知道還有個孩子,卻沒見過面。
楊元珍不知下落,或許把這孩子帶到了遠離家鄉的山區,他隻能在假想中與這個兒子見面。
高原在遺書中還沒忘記囑咐他去找到自己親生母親。
三兒子高地他關心得很少,但高地卻很有出息,憑着自己的努力,居然考上了研究生。
他高家前幾輩世代扛鋤,隻到了他這輩出了個當幹部的,如今高地又成了高家惟一的知識分子,這使他很欣慰。
惟獨女兒,使他大傷腦筋,他不得不再與張義民談一次私事。
這次,他不希望張義民選擇,而希望張義民能夠原諒。
自己快離休了,明年就将退出已經輾轉四十年的政治舞台,他的權力和責任将一起失去,他希望在這之前,女兒能被張義民接過去,他相信這個年輕人的前途,而女兒将随之有了前途。
“高書記,我對高婕一直是有感情的,也一直在耐心等待她,可是……”
“隻要你對她有感情就好。
”高伯年截住張義民的話,他害怕張義民說出什麼别的話,會使談話難以收場。
“她會回心轉意的。
你是我一手培養起來的,我了解你,也信任你,我希望你能等她,和她結婚,我隻有把女兒交給你才放心。
”
這是高伯年第一次明确主動地要求張義民跟自己女兒結婚。
“高書記,”他仍恭敬親近地說,“我就怕小婕不這樣想。
她去上海一個多月了,連一封信也沒給我寫,也許她長期留在上海了。
”
“她回來了,不許她母親提起那個混蛋的名字,看來她醒悟了。
”
“回來了?”張義民感到意外。
“我還一直沒見她,她身體不大好。
你上去看看她吧,她在這時需要你的關心。
”高伯年的聲音顯得很蒼老,他用少有的近乎請求的目光,期待張義民能代自己去溫暖女兒的心。
張義民猶豫了。
中午彙報會結束後,他就給羅曉維去了個電話,約好晚上見面。
和羅曉維在一起遠比和高婕一起愉快,而且他怕現在過于接近和肯定就留不下退身之步了:“她一定很累,我明天再去看她吧。
”
“去吧,一個月沒見面了,今天或明天,早晚要見。
”高伯年以為張義民出于緊張和腼腆。
張義民沒有理由再推辭,隻好硬着頭皮上樓。
高婕躺在床上,見到他,勉強露出一絲笑容,然後慢慢欠身坐起來。
張義民關好門,坐到床邊沙發上,用玩賞的目光打量着相别一個月之久的高婕。
他一眼就看到她變了,一個月前火車站的高婕與現在的高婕,同樣蒼白、削瘦,現在卻沒了那時的高傲冷酷,隻剩下了疲憊和那麼一點罕見的頹喪。
這一個月,她經曆了什麼?會在臉上留下這樣的痕迹?
“過得還好吧?”他故意問。
“還好,你呢?”高婕不願讓他發現内心的創傷,強打精神反問張義民。
掩蓋不住的凄然,微弱的聲音使張義民找到了答案,他有點得意地跷起二郎腿。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