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錯誤,他毅然離開了徐力裡。
她這時才發覺,自己對他的自尊心估計得太不足了。
她不該把一切全告訴他。
閻鴻喚天生的倔犟性格,使他無法在心理上承受歧視而寄人籬下。
她給閻鴻喚一連寫了十幾封信,他一封也沒有回。
她矜持而焦急地熬過一天又一天,時而生自己的氣,時而生閻鴻喚的氣,但她相信他同相信自己一樣,深深地愛着對方,相信由于自尊心引起的一切誤解和不快很快會煙消雲散。
然而,三個月後,卻突然傳來了他已經結婚的消息。
她不相信,可那是事實。
她痛苦,恨自己,也恨他,這犟牛占有了她全部的愛,以緻她不能再愛任何一個人。
她打開抽屜,拿出閻鴻喚送她的那張照片。
或許就是這張照片給她留下了希望。
她覺得他沒有退還自己的照片,也沒有要回他的照片,是因為他的心裡還有她。
現在,她似乎才明白,這種推測也許不過是一個癡情女子幼稚的夢。
她猶豫了一下,沒有勇氣把它扔到火裡。
該不該把它一同帶到另一個世界?雖然那個世界根本不存在,但她還要它伴着自己一同燒掉。
結束她的愛和恨,和這個世界帶給她的折磨和摧殘,那隻有弟弟知道的這一頁。
想起徐援朝,一種深深的手足之情油然而生。
那時,父親以莫須有的罪名被投入監獄。
徐力裡和正在上中學的弟弟一下子被抛置到發狂的社會最底層。
她用工資養活弟弟。
徐援朝是個有血性的男孩子。
紅衛兵組織開除了他,他不甘接受命運的變遷,深夜,他和市委幾個幹部子弟一起悄悄撕去那些反對他們父母的大字報和标語。
一連三天,他們幹得很順利。
第四天,他們被發現了,二十多個“造反派”大漢包圍住他們。
走投無路,隻有拼死一搏。
幾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與“造反派”打了起來,人少勢弱,三拳兩腳便成了俘虜。
一個星期後,徐援朝遍體鱗傷地回了家。
她幾乎認不出自己的弟弟。
那張原本清秀的臉腫成青紫色的大包,一身血污傷痕。
他們被吊在房梁上,當作沙袋由人練拳腳,一隻隻拳頭擊在他們身上,一隻隻腳踢向他們的頭部。
幾條血肉之軀不是沙石袋子,一個人被打死了。
打手們才住手,把剩下的三個奄奄一息的“俘虜”,用汽車拉到郊區一條臭水溝邊。
他們被冷風吹醒了,憑着尚存的一口氣,回到自己的家。
徐援朝足足用了半年時間才在姐姐的精心護理下恢複了元氣。
他開始和另一個同學練習拳腳。
厚厚的一疊牛皮紙幾下就被他搗爛。
地下室台階上的水泥牆,讓他踹裂。
磚頭、木闆,樹幹、被垛,全成了他發洩的對象。
徐援朝一心想報複,但又無處找到自己的仇人。
徐力裡希望弟弟成為強者,又為他揪着心,擔心他會到社會上闖出什麼大禍。
她常常覺着會有大禍臨頭。
大禍闖下了,闖禍的不是徐援朝,而是她自己。
她在大街上看到一張大傳單,那上面印着父親的照片,他的雙臂被反剪着,一隻大手揪着他的頭發。
父親閉着眼,頭發似乎全白了。
這張傳單右下角還有一張照片,照片下分明印着一個人的名字———徐克的忠實走卒,假勞模閻鴻喚。
閻鴻喚的頭發也被人死命地向後揪着。
但他沒閉眼而是怒目而視、咬着牙,依稀可見兩腮凸起的肌肉。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迫害,這是迫害。
對于父親的曆史,她無從辯白。
對于閻鴻喚的經曆,她有權證實。
她一把撕下了傳單。
這舉動把周圍觀看的群衆驚呆了,以為她瘋了。
很快人們發現她的神經是正常的,便呼啦一下子把她團團圍住。
當她在一片憤怒的責問中清醒一點時,才明白自己在沖動下幹了一件什麼樣的傻事。
有人推搡她,有人揪住她的胳膊和衣領。
她無助地被人推來推去。
處在“革命”情緒中的人們七嘴八舌地質問她,她耳朵嗡嗡地什麼也聽不見。
突然有人打了她一個嘴巴,她擡起頭想看看那個打她的人,誰知腦後又是狠狠地一拳。
有生以來,她第一次受到這樣的欺辱。
徐力裡立刻變成一隻暴怒的獅子,向打她的人撲過去。
她的動作太突然,讓對方猝不及防,對方的手被她咬出了血,耳朵也被她死死揪住。
她被扭送到附近的群衆“掃氓”指揮部,罪名是“撕毀革命傳單,毆打革命群衆”。
很快,她的身份被查明了,市裡最大走資派的女兒。
而且是“流氓”。
她被繩子捆在屋中間的柱子上一動也不能動。
惟一的反抗隻有絕食。
“掃氓”隊員的流氓本相徹底暴露了,他們獸性大發,污辱一個大人物的女兒或許比糟蹋一個普通姑娘更有味更刺激,他們撕掉她的衣服,欣賞她的裸體,滿足他們獸性的心理情感。
極端虛弱的徐力裡失去了任何反抗的力量,她覺得自己已經死了。
夜裡,大樓内審訊和拷打的慘叫聲陣陣傳來。
昏迷中,她似乎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