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遠,一日而千裡,則非造父也。
弓調矢直矣,而不能射遠中微,則非羿也。
用百裡之地,而不能以調一天下,制強暴,則非大儒也。
【譯文】
造父,是天下善于駕馭車馬的人,但沒有車馬就沒法表現他的才能。
後羿,是天下善于射箭的人,但沒有弓箭就沒法表現他的技巧;偉大的儒者,是善于整治統一天下的人,但沒有百裡見方的國土就沒有辦法顯示他的功用。
如果車子堅固、馬匹精幹了,卻不能用它來到達遠方,日行千裡,那就不是造父了;弓調好了,箭筆直了,卻不能用它來射到遠處的東西、命中微小的目标,那就不是後羿了;統轄百裡見方的領土,卻不能靠它來整治統一天下、制服強暴的國家,那就不是偉大的儒者了。
彼大儒者,雖隐于窮閻漏屋,無置錐之地,而王公不能與之争名;在一大夫之位,則一君不能獨畜,一國不能獨容,成名況乎諸侯,莫不願得以為臣。
用百裡之地,而千裡之國莫能與之争勝;笞棰暴國,齊一天下,而莫能傾也。
是大儒之征也。
其言有類,其行有禮,其舉事無悔,其持險應變曲當。
與時遷徙,與世偃仰,千舉萬變,其道一也。
是大儒之稽也。
其窮也俗儒笑之;其通也英傑化之,嵬瑣逃之,邪說畏之,衆人媿之。
通則一天下,窮則獨立貴名,天不能死,地不能埋,桀跖之世不能污,非大儒莫之能立,仲尼、子弓是也。
【譯文】
那些偉大的儒者,即使隐居在偏僻的裡巷與狹小簡陋的房子裡,貧無立錐之地,但天子諸侯也沒有能力和他競争名望;雖然他隻是處在一個大夫的職位上,但不是一個諸侯國的國君所能單獨任用,不是一個諸侯國所能單獨容納,他的盛名比于諸侯,各國諸侯無不願意讓他來當自己的臣子;他統轄百裡見方的封地,那千裡見方的國家也就沒有哪一個能與他争勝;他鞭撻強暴的國家,統一天下,也沒有誰能推翻他:這就是偉大的儒者所具有的特征。
他說話合乎法度,他行動合乎禮義,他做事沒有因失誤而引起的悔恨,他扶持危險的局勢、應付突發的事變處處都恰當;他順應時世,因時制宜,即使采取上千種措施,遇到上萬次變化,但他奉行的原則是始終如一的:這是偉大的儒者的考核标準。
他窮困失意的時候,庸俗的儒者譏笑他;他顯達得志的時候,英雄豪傑都受到他的感化,怪誕鄙陋的人都逃避他,持異端邪說的人都害怕他,一般民衆都愧對他。
他得志了就統一天下,不得志就獨自樹立高貴的名聲。
上天不能使他死亡,大地不能把他埋葬,桀、跖的時代不能污染他,不是偉大的儒者就沒有誰能這樣立身處世,仲尼、子弓就是這樣的人。
故有俗人者,有俗儒者,有雅儒者,有大儒者。
不學問,無正義,以富利為隆,是俗人者也。
逢衣淺帶,解果其冠,略法先王而足亂世術,缪學雜舉,不知法後王而一制度,不知隆禮義而殺詩書;其衣冠行僞已同于世俗矣,然而不知惡;其言議談說已無異于墨子矣,然而明不能别;呼先王以欺愚者而求衣食焉;得委積足以揜其口,則揚揚如也;随其長子,事其便辟,舉其上客,億然若終身之虜而不敢有他志:是俗儒者也。
法後王,一制度,隆禮義而殺詩書;其言行已有大法矣,然而明不能齊法教之所不及,聞見之所未至,則知不能類也;知之曰知之,不知曰不知,内不自以誣,外不自以欺,以是尊賢畏法而不敢怠傲:是雅儒者也。
法先王,統禮義,一制度;以淺持博,以古持今,以一持萬;苟仁義之類也,雖在鳥獸之中,若别白黑;倚物怪變,所未嘗聞也,所未嘗見也,卒然起一方,則舉統類而應之,無所儗作;張法而度之,則..然若合符節:是大儒者也。
故人主用俗人,則萬乘之國亡;用俗儒,則萬乘之國存;用雅儒,則千乘之國安;用大儒,則百裡之地,久而後三年,天下為一,諸侯為臣;用萬乘之國,則舉錯而定,一朝而伯。
【譯文】
有庸俗的人,有庸俗的儒者,有雅正的儒者,有偉大的儒者。
不學習請教,不講求正義,把求取财富實利當作自己的最高目标,這是庸俗的人。
穿着寬大的衣服,束着寬闊的腰帶,戴着中間高起的帽子,粗略地效法古代聖明的帝王而隻夠用來擾亂當代的政治措施;荒謬地學一些東西,雜亂地做一些事,不懂得效法後代的帝王、統一制度,不懂得把禮義置于最高地位而把《詩》、《書》置于次要地位;他的穿戴行為已經與社會上的流俗相同了,但還不知道厭惡這一套;他的言談議論已經和墨子沒有什麼兩樣了,但是他的智慧卻不能分辨;他稱道古代聖王來欺騙愚昧的人而向他們求取衣食,得到别人的一點積蓄夠用來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