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皇太子的感動行為,忽必烈以稍稍嚴苛之眼光遠望着他。
他對自己孩子的聰明仁慈雖然寄予厚望,但是卻也有不滿之處。
皇太真金太過于傾慕中國文化,對于漢人學者不但打從心裡尊敬,而且對他們拘持着相當大之期待。
忽必烈死後若是由真金即位,元朝或許會全然地變質為傳統式的中國王朝也說不定。
忽必烈肥胖的身體從座位上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朝着宴席之一角走去。
那裡是宋朝降元将軍們之席位。
呂文煥因再次回到杭州,所以并不在場。
“朕有些事情想問問汝等。
”
對着這群一緻将酒杯放下正襟危座的降将們,忽必烈開口問道。
“汝等原本應該都是接受宋朝豐厚待遇才對。
既然如此,在降服于朕之時,必中想必有諸多糾葛吧。
之所以令你們跨越障礙,決定投降于朕的理由究竟為何呢?”
降将們異口同聲地回答。
“宋朝奸臣賈似道專政,殘害忠良,違法亂紀,以私心擾亂國政,并且圖利自身。
吾等受其怨憎前途堪憂,幸得陛下德威感召,因此遂轉而投效。
”
忽必烈之嘴邊浮現出嘲諷之笑容。
“賈似道呀!這個名字倒是常常聽見。
不過,汝等之效忠對象理應為宋主才是,并非賈似道啊!焉能以宰相之惡,做為背棄君主之理由呢!”
衆人無話可答。
可時辯才無礙滔滔不絕地辱罵賈似道、指責宋朝腐敗的降将們的舌頭,就像是老舊的車輪一般停止了轉動。
忽必烈以原本就細長的眼睛掃視過降将們之後,像是在安撫着衆人般喃喃地說着“算了、算了”,接着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向回廊。
大都的夜晚更是寒冷。
默默地走了幾步,忽必烈停下腳步。
伫立在回廊之中的,還有左丞相伯顔。
“伯顔啊,朕想聽聽你的意見。
”
“敢問陛下,需要臣提供哪一方面的意見呢!”
“你知道的,就是宋朝的人才。
”
忽必烈的聲音裡透露着輕微之焦躁。
“若是關于死者的話,朕已經聽說了。
皇太子感動得流淚,朕自然也心有戚戚焉。
然而朕并不通曉令死者複生之術呀。
所以想聽聽關于生者之事。
”
伯顔保持着三步之距離,跟随在偉大的君主後方,并調整了一下語調。
“那麼臣就說了。
能成天下宰相之大器者,北有耶律楚材,而南有文天祥。
”
忽必烈停住步代,轉身向後。
細長的眼眸在燈火的反射之下,仿佛正散發着黃色的光芒。
“伯顔哪,看來你似乎在代宋的期間裡,學會了搬弄戲言之本事了呢!”
“臣不明白。
陛下為何稱臣之所言為戲言呢!”
“為何?你剛剛說了什麼來着?可與耶律楚材匹敵之人才在宋,你是這麼說的吧!”
“确實如此。
”
“……你認為那不是戲言嗎?”
“足以媲美耶律楚材般之器度與才幹者,他絕對是符合陛下聖意所欲之第一人選。
”
忽必烈從年邁卻依然健壯之胸膛中吐出了長長的一口氣。
“自從耶律楚材去世以來已經三十餘年了。
在他死後,天底下具有擔當丞相大任之才能者惟有三人:史天澤、安童、以及伯顔。
”
“臣才疏學淺,若非陛下聖恩……”
“你别太謙虛了。
才疏學淺之人朕是不可能會重用的。
這個叫做文天祥的南人究竟有何能耐,居然能得你如此崇高的評價,你可得讓朕心服口服地仔細說個明白。
”
伯顔将文天祥置身本營之時所展現出來之神情氣度等等,井然有序地一一說明,聽完之後忽必烈又問。
“那麼,這個文天祥目前身在何處?”
伯顔一副惶恐不安之模樣。
“不敢有瞞陛下,他逃走了。
”
“哦——逃走了呀!”
忽必烈并沒有生氣,反倒是一臉愉快之表情。
“有趣。
傳令下去,讓諸位将領務必把這個人帶到朕的面前來。
絕對不可殺了他。
知道嗎。
”
“遵旨。
”
“原來如此。
逃走了呀!呵,這樣的男人豢養起來才有樂趣可言,你說是不是?倘若不是悍馬,那就一點意思都沒有了。
”
尚未見到文天祥這個人物,忽必烈似乎就已經對他産生了濃厚的興趣。
伯顔試着說出了以下提案。
“文天祥想必是投奔至二王之處,為了複興宋室天下而盡忠效力去了。
若是陛下許可,請容臣再次前往江南,督促将領剿滅宋朝餘黨,并将二王擒回京師向陛下稱臣。
陛下以為如何?”
忽必烈沒有立即回答。
“不,沒這個必要。
”
他邊說邊搖着頭。
伯顔刹那之間有如失聲般地猛烈擡起頭來,而忽必烈也随即明快地将意思清楚表達。
“如今已無丞相親自出馬之必要性。
宋已亡國。
不論是二王還是文天祥都不過是殘存之餘黨罷了。
其他人應該就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