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還是個孩子,自大又虛榮,但他骨子裡具備騎士精神,将來定會在白典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等守夜結束時,白典會在桌上等他,屬于他的頁面正無聲地發出指控。
媽的,到頭來還不是得寫下滿紙謊話,不如先把這本破書砍成碎片。
然而,他能不說謊,能講出真相嗎?
一個女人站在他面前。
外面又下雨了,看着她濕漉漉的身體,他心想。
雨水從她鬥篷上流下,在腳邊積成小池子。
她何時進來的?我沒聽見聲音。
她打扮成酒館招待的樣子,披着沉重的粗布褐鬥篷,這鬥篷污迹斑斑,邊緣磨破。
兜帽掩蓋了她的面容,但那對碧如翡翠的池塘裡有燭光舞蹈。
他認得她移動的步伐。
“瑟曦,”詹姆緩緩喚道,猶如自夢中蘇醒,恍惚不知身在何方,“現在是什麼鐘點?”
“狼時,”姐姐放下兜帽,扮個鬼臉,“屬于被淹死的狼。
”她朝他微笑,非常甜美。
“你還記得我頭一次穿成這樣來見你嗎?在黃鼠狼巷中某個差勁的旅館裡,我換上仆人的衣服以瞞過父親的守衛。
”
“我記得,那是鳗魚巷。
”她有求于我。
“這麼晚了,你為何要來?你想要我……做什麼?”他的語言在聖堂中來回旋轉,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逐漸褪成呢喃。
這時候,他竟然想:若她要的隻是我雙臂的溫暖就好了。
“輕點兒聲。
”她的語氣很奇怪……氣喘籲籲,似乎在恐懼什麼。
“詹姆,凱馮拒絕了我。
他不要當首相,他……他知道了我們的事,并且都對我說了。
”
“拒絕?”詹姆吃了一驚。
“他是如何知道的?也許他讀過史坦尼斯的信件,然而那裡面沒有證……”
“提利昂知道,”姐姐提醒弟弟,“天曉得那可惡的侏儒會如何口不擇言……他給凱馮叔叔講事小,若給總主教……别忘了,那胖主教死後,這個繼位者的水晶冠是提利昂給的。
他也許什麼都知道。
”瑟曦靠近。
“你必須成為托曼的首相。
我無法信任梅斯·提利爾,他是否也參與了謀害父親的陰謀?他有沒有串通提利昂?此時此刻,小惡魔很可能正逃往高庭……”
“不可能。
”
“做我的首相吧,”她懇求道,“我們一起統治七大王國,就像國王和王後。
”
“你是勞勃的王後,又不願意嫁給我。
”
“我願意的!隻是我不敢。
我們的兒子——”
“托曼不是我兒子,喬佛裡也不是,”他倔犟地說,“你讓他們做了勞勃的兒子。
”
聽罷此言,姐姐像被鞭打似的一縮。
“你發誓你會永遠愛我。
讓我這般苦苦衷求,這不是愛。
”
透過濃烈的臭氣,詹姆也能嗅出她的恐懼。
他心中隻想抱她吻她,将臉埋進她黃金的鬈發,承諾永遠不會讓她受傷害……但在這裡不行,真的不行,他意識道,不能在諸神面前、在父親面前這麼做。
“不,”他說,“我不能答應你……”
“可我需要你,我需要自己的另一半。
”傾盆大雨擊打在高窗之上。
“你是我,我是你。
我要你抱住我,進入我,求你,詹姆,求你!”
詹姆回頭望去,生怕泰溫大人因為暴怒而從棺材裡跑出來。
還好,父親仍是沉默冰冷的屍體,正在慢慢腐爛。
“我為戰而生,不屬于宮廷——現在嘛,我連仗也幾乎打不了了。
”
瑟曦用粗糙的褐色衣袖拭去臉上的淚水。
“好,好,你想上戰場,我就讓你去。
”她憤怒地拉起兜帽。
“我是個白癡,竟然來見你。
我這白癡竟然愛過你!”她遠去的腳步踏出響亮的回音,在大理石闆上留下點點濕印。
當黎明到來時,詹姆毫無預感。
拱頂玻璃逐漸明亮,突然間七彩虹光便灑在牆壁、地闆和梁柱上,沐浴着泰溫公爵的屍體。
前任國王之手腐爛得非常明顯。
他臉色發綠,眼睛深深塌陷,成為兩個漆黑的孔洞,面龐上出現了若幹小裂溝,某種難聞的白色液體自那輝煌的紅金铠甲關節處滲透出來,在他身下積成了小水池。
修士們最先進入,來做晨願。
他們自顧自地唱歌、禱告、皺鼻子,其中一位大主教差點暈過去,最後被擡出了聖堂。
一群侍僧趕緊過來搖香爐,空氣中煙霧缭繞,仿佛為棺材罩上了一層帷幕。
虹光穿不透這香甜的迷霧,但臭氣仍舊存在,腐敗的感覺混合在香味裡,令詹姆窒息。
大門打開,提利爾家的人搶先來到,以彰顯自家身價。
瑪格麗手捧一大束金玫瑰花走在最前,并将它們恭恭敬敬地放在泰溫大人的棺材邊,但她留下了一枝花,舉起來剛好掩住鼻子,随後莊重地返回落座。
原來這女孩既漂亮又冰雪聰明,她能為托曼之後,卻也不可不防。
瑪格麗的女伴們都學她的樣。
等衆人就位後,瑟曦才領托曼進門。
身穿白色瓷釉闆甲和白色羊毛披風的奧斯蒙·凱特布萊克爵士走在太後母子身邊。
“……就我所知,她和藍賽爾、奧斯蒙·凱特布萊克,甚至月童上床……”
詹姆在澡堂見過凱特布萊克的裸·體,此人胸毛黝黑茂盛,股間的毛則更密。
他試圖想象凱特布萊克壓在姐姐身上,粗糙的毛發刮痛柔軟的乳··房。
她不會這樣做,小惡魔在撒謊。
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