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女中最年長的說,“他成年之前誰來統治我們呢?”
“泰溫大人的弟弟吧,”一個衛兵道,“或者那個提利爾大人,再或者弑君者。
”
“不會是他,”店家斷言,“不會是背誓的人!”他往火堆裡啐了一口唾沫。
布蕾妮扔下面包,拍去褲子上的碎屑。
她聽夠了。
當晚,她夢見自己又回到藍禮的帳篷。
所有蠟燭都告熄滅,濃濃的寒氣于身邊圍繞。
某種東西,某種邪惡恐怖的東西正在綠光的黑暗中移動,直撲她的國王。
她想保護他,但四肢冰冷僵硬,連擡手的力氣也沒有。
影子劍割開綠鐵護喉,鮮血噴湧而出。
她發現瀕死的國王原來竟不是藍禮,而是詹姆·蘭尼斯特,她辜負了他。
隊長的妹妹在大廳裡找到她時,她正在喝蜂蜜牛奶,裡面混了三隻生雞蛋。
那女子給她看新漆好的盾牌。
“你畫得真美。
”她說。
那更像一幅畫,而非嚴格意義上的紋章,它仿佛将她帶回了多年以前,帶回了父親陰暗涼爽的軍械庫。
她記得自己的手指如何摸索碎裂褪色的畫漆,劃過樹上的綠葉,循着流星的軌迹。
布蕾妮付給隊長妹妹比原先談好的多一半的價錢,然後問廚子買了些幹面包、奶酪和面粉,将盾牌挎上肩頭,離開了客棧。
她從北門離開鎮子,緩緩騎過田原和農場,當狼仔們襲擊暮谷城時,最激烈的戰鬥就發生在這裡。
藍道·塔利大人指揮喬佛裡的軍隊,士兵多由西境和風暴之地的人組成,其核心卻是河灣地的騎士。
他手下若在此陣亡,将被擡進城内,安葬于暮谷城聖堂的英雄墓地;而死去的北方人雖然數量多得多,但全都埋在海邊一個公共墓穴裡,在他們高聳的墳頭之上,勝利者豎起一塊粗糙木碑,上面僅僅書寫着兩個大字“狼墳”。
布蕾妮在它邊上停下,默默地為戰死的北方人祈禱,也為凱特琳·史塔克及其兒子羅柏,為所有與他們一同死去的人祈禱。
她記得那天晚上,當凱特琳夫人獲悉自己兩個小兒子的死訊時的場景。
她将他們留在臨冬城,本來是要确保他們安全的。
布蕾妮打一開始就預感到大事不妙,她問凱特琳夫人有沒有兒子們的消息。
“除了羅柏,我沒有兒子了。
”凱特琳夫人答道,她的聲音聽上去仿佛有把匕首在肚内攪動。
布蕾妮隔着桌子伸手過去,想安慰她,卻在快觸到她手時停下,因為怕她會畏縮。
凱特琳張開手掌,給布蕾妮看手心和手指上的疤痕,一把瓦雷利亞匕首曾深深割開血肉。
然後她開始談論女兒。
“珊莎是個小淑女,”她說,“随時随地都有禮貌,讨人歡心。
她最愛聽騎士們的英勇故事。
大家都說她長得像我,其實她長大後會比我當年漂亮許多,你見了她就明白了。
我常遣開她的侍女,親自為她梳頭。
她的頭發是棗紅色,比我的淺,濃密而柔軟……紅色的發絲猶如火炬的光芒,像銅闆一樣閃亮。
”
她也說到小女兒艾莉亞,但艾莉亞早就失蹤了,現在多半已經死亡。
然而珊莎……我會找到她的,夫人,布蕾妮就着凱特琳夫人不安的形影起誓,我決不放棄。
若有必要,我甯願犧牲生命,犧牲榮譽,犧牲所有的夢想,也會找到她。
經過戰場之後,道路沿海岸延伸,夾在波濤洶湧的灰綠色海洋和一排低矮的石灰岩丘陵之間。
布蕾妮并非路上唯一的行人,沿長長的海岸線有許多漁村,漁民們通過這條路将魚送去集市販賣。
她經過一名漁婦及其女兒們,她們肩頭擔着空籃子,正在回家。
由于她身着甲胄,因此她們都以為遇到了騎士,直到看見她的臉。
女孩們互相竊竊私語,打量着她。
“你們沿途有沒有看到一個十三歲處女?”她問她們,“一個藍眼睛、棗紅色頭發的貴族處女?”夏德裡奇爵士的事使她警覺起來,但她必須不斷嘗試。
“她可能跟一個小醜同行。
”但她們隻是搖頭,用手遮掩着嘴巴咯咯傻笑。
在她到達的第十個村子裡,光腳的男孩們跟着她的馬跑。
漁民們的笑聲讓她難堪,她為此不得不戴上頭盔,結果後來的人便把她當成了男人。
一個男孩要賣給她蛤蜊,另一個賣螃蟹,還有一個賣自己的妹妹。
布蕾妮從第二十個男孩那兒買了三隻螃蟹。
離開村子時,天空開始下雨,風勢漸大。
風暴要來了,她望着海面,心裡尋思。
一路上雨點敲打着頭盔,令她耳朵嗡嗡作響,好歹比海中的漁船要舒服一些。
繼續北行了一小時,道路分岔,此地有堆亂石,顯然是座荒廢的小城堡。
右邊岔道沿海岸接着蜿蜒前進,通往蟹爪半島,荒蕪貧瘠的沼澤地;左邊岔道穿越丘陵、田野和樹林,通往女泉城。
雨下得更大了。
布蕾妮跳下母馬,牽它離開道路,到廢墟之中躲雨。
在荊棘、雜草和野榆樹之中,城牆依稀可以辨别,但築城石像小孩的積木一樣散落在兩條路之間。
主堡的一部分仍然矗立着,其三座塔樓跟破碎的城牆一樣由灰色花崗岩砌成,但它們頂端的城齒是黃色砂岩。
三頂王冠,她透過雨水凝視,三頂金冠。
這肯定是霍拉德家族的家堡,唐托斯爵士或許就出生于此。
她牽馬穿過碎石堆,來到城堡大門口。
城門隻剩下生鏽鉸鍊,但屋頂依然完好,裡面不漏雨。
布蕾妮将馬系在牆壁的燭台上,摘下頭盔,甩幹頭發。
當她尋找用來點火的幹柴時,聽到馬蹄聲漸漸接近。
她本能地退入陰影之中,躲到從路上看不到的地方。
她和詹姆爵士上次就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