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住鐵環,将門拉開,隻發出輕微的嘎吱聲。
“乖羅賓?”她喚道,“我可以進來嗎?”
“小心,小姐,”雙手濕漉漉的老仆人吉思爾警告,“大人剛拿夜壺丢學士。
”
“那他就沒東西丢我了。
你沒事做了嗎?還有你,瑪迪……窗戶都關好了嗎?家具都蓋上了嗎?”
“都辦妥了,小姐。
”瑪迪保證。
“再确認一次,”阿蓮溜進黑暗的卧室中。
“是我啊,乖羅賓。
”
有人在暗處吸吸鼻子,“隻有你一個人嗎?”
“是的,大人。
”
“那快過來吧,隻有你唷。
”
阿蓮将身後的門牢牢鎖上。
門用結實的橡木制成,厚達四寸——吉思爾與瑪迪盡可以偷聽,卻什麼也聽不見。
這是必須的預防措施,吉思爾固然謹慎,瑪迪卻是個大嘴巴。
“柯蒙師傅要你來的嗎?”男孩問。
“才不呢,”她撒謊,“我聽說乖羅賓不舒服。
”被夜壺砸中的學士跑去找羅索爵士,羅索爵士跑去找她。
“如果小姐能讓他服服帖帖地下床,”騎士道,“我就不用拖走他了。
”
不用那麼暴力,她對自己保證。
若粗暴地對待勞勃,他的癫痫病便要當即發作。
“你餓嗎,大人?”她詢問小公爵,“我馬上叫瑪迪送來漿果和乳酪,外加剛出爐的面包與黃油。
”話一出口,她才想起沒有剛出爐的面包了,廚房統統關閉,烤箱業已冷卻。
沒關系,隻要能哄勞勃起床,我可以命令他們重新點火,她寬慰自己。
“我不想吃東西,”小公爵要性子尖叫道,“我今天要睡覺。
你給我讀故事吧。
”
“這裡太暗,我看不見呀。
”窗戶挂着厚厚的簾子,房間漆黑一片,“乖羅賓,你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不,”男孩道,“我不走。
我就要在床上,我要你給我讀飛翼騎士的故事。
”
飛翼騎士乃是阿提斯·艾林爵士,傳說他不僅将先民趕出谷地,還騎着一隻碩大無朋的獵鷹,飛到巨人之槍頂上,殺了獅鹫王。
關于他的冒險有上百個故事,小勞勃喜歡之極,統統倒背如流,但他偏要别人讀給他聽。
“親愛的,我們真的要走了,”她告訴男孩,“我答應你,一抵達月門堡就給你讀兩個飛翼騎士的故事。
”
“三個。
”勞勃立馬擡價。
不管你提出多少,他總是索要更多。
“三個,”阿蓮同意,“可以拉開窗簾了嗎?”
“不要。
光線刺眼睛。
上床吧,阿蓮。
”
她徑自走到窗邊,小心翼翼地繞開破碎的夜壺——甯肯聞到氣味,她也不想瞧見它。
“我不會拉得太開,我隻想看看乖羅賓今天的模樣呢。
”
窗簾是豪奢的藍天鵝絨,她拉開一根手指的距離,并牢牢系好。
灰塵在蒼白的晨光中舞蹈,細小的菱形窗格因結霜而模糊。
阿蓮用掌跟輕輕擦了擦,眺望窗外美好的藍天和山巒間漂浮的流雲。
鷹巢城披上了潔白鬥篷,頭頂的巨人之槍積起了齊腰深的雪。
她轉身,隻見勞勃·艾林撐着一堆枕頭,用小眼睛看她。
這髒兮兮的小孩便是鷹巢城公爵和艾林谷的主人。
他腰部以下蓋着羊毛毯子,以上則是全裸,膚色慘白,頭發跟女兒家一樣長,手腳瘦得可憐,胸膛軟塌凹陷,肚子又小又扁,眼睛始終紅潤濕黏。
這不是他的錯,他生下來便畸小病弱。
“您今天早上看起來真威武,大人,”他喜歡别人贊他威武,“我叫瑪迪和吉思爾打熱水給您沐浴好嗎?瑪迪會為您搓背洗頭,讓您幹幹淨淨、精神抖擻地出門,這樣好嗎?”
“不好,我讨厭瑪迪!她眼睛上有顆痣,搓背又很痛。
媽咪搓背從來不痛。
”
“我會特别關照瑪迪,不許弄痛我的乖羅賓。
換洗得幹幹淨淨,你才會舒暢的。
”
“我不洗澡。
我告訴過你,我頭痛得厲害。
”
“我給你做熱敷好嗎?或者來杯安眠酒?不過,隻能喝一點點哦。
米亞·石東正在下面的長天堡等待,待會你要是壓在她身上睡覺,她可受不了。
你知道的,她很喜歡你哦。
”
“我不喜歡她,她隻是個管騾的女孩。
”勞勃吸吸鼻子。
“柯蒙師傅在牛奶裡面添了東西,我喝得出來。
昨晚我告訴他我還要喝這種甜牛奶,結果他不給我,連我下命令也不行!我是主人,他應該照我說的做。
沒有人照我說的做!”
“我會教訓教訓他,”阿蓮保證,“條件是你起床喲。
乖羅賓,外面風景多美啊,陽光普照,正是下山的好時機。
米亞帶着騾子等在長天堡……”
他嘴唇發抖。
“我讨厭這些臭騾子。
有隻騾子想咬我!你去,你去告訴米亞我不走。
”他聽起來就要哭了。
“留在這裡,沒人能傷害我,媽咪說,鷹巢城是攻不破的。
”
“有誰會來傷害我的乖羅賓呢?您的封臣與騎士是如此敬愛您,您的子民日夜為您祈福。
”他在害怕啊,她心想,他當然有理由害怕。
自他母親大人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