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到了嗎?
布蘭不敢出聲詢問,但在同衣衫褴褛夥伴們步履蹒跚地穿越森林時,這句話不時的湧到嘴邊。
那是一片由古老的橡樹,筆直的灰綠色哨兵樹,陰森的松樹和光秃秃的棕色栗樹構成的森林。
我們要到了?當阿多爬上一塊崎岖的山坡或者鑽進一道昏暗的裂縫當中時,布蘭都會心中疑惑。
還有多遠啊?當那頭高大的麋鹿趟過一條半凍的溪流時,布蘭在猜測。
好冷啊,三眼烏鴉究竟在哪?
在阿多背上搖晃着的藤條筐裡,布蘭躬身低頭躲開一根橡樹枝。
又開始下雪了,潮濕而厚重。
阿多的一隻眼睛被冰凍得睜不開了,他濃密的棕胡須上結了一層白霜,胡尖上懸着冰棱。
一隻多毛的手中抓着他從臨冬城地窖裡拿的那柄鏽迹斑斑的長劍,不時地敲打着樹枝,震落下一簇積雪。
“阿——多”,他嘟囔着,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這聲音讓人覺得莫名的安心。
在他們從臨冬城前往長城的路上,布蘭與他的夥伴們聊天和講些神話故事,令他們覺的旅途不再漫長,但在這不一樣了。
就連阿多也能感覺得到,他嘟囔的次數和在長城南邊時比要少了好多。
森林中有一種布蘭從不知道的寂靜。
在雪落下之前,北風圍着他們打旋,卷起地上的落葉,發出瑟瑟的聲音,讓他想起櫥櫃中爬動的蟑螂,但現在落葉都被雪花蓋住了。
不時會有一隻烏鴉從頭上掠過,黑色寬大的翅膀扇動着冰冷的空氣。
除此之外,世界一片寂靜。
在前面,那隻麋鹿埋着頭在雪堆中穿行,巨大的鹿角上也挂着冰霜。
那個遊騎兵跨坐在麋鹿寬闊的後背上,神态冷漠。
“冷手”是那個胖男孩山姆給他起的綽号。
他的臉雖然蒼白,可是他的手卻漆黑,而且冷硬如鋼。
他身上裹着一層羊毛,熟皮和鍊甲,黑色的羊毛圍脖和鬥篷遮住了他的面容。
梅拉·黎德環抱着她的弟弟坐在他的身後,憑借自己的體溫盡力為他抵擋寒風。
玖健的鼻子已經凍得流出了鼻涕,不時打着冷顫。
他看上去那麼小,布蘭想到。
哪怕和我比,他也更瘦小和虛弱,而我不過是個瘸子。
“夏天“一瘸一拐地尾随在這隻小隊的最後,腿上還帶着在後冠鎮受的箭傷。
當布蘭滑進它的身體時,仍能感受那傷口帶來的痛楚。
近來,布蘭越來越多的時候是呆在“夏天”的體内,盡管有着厚厚的毛皮,可還是能感覺到刺骨的嚴寒。
但和呆在籃子裡,被衣服裹得像襁褓中的嬰兒似的男孩比起來,他能看得更遠,聽的更真切,嗅覺也更靈敏。
有時,當在狼的身上呆膩了的時候,布蘭也會附在阿多的身上。
當阿多感覺到他時,他會發出嗚咽,頭擺來擺去,但沒有在後冠鎮第一次時反應那麼激烈。
他知道那是我,布蘭安慰自己,他已經對此感到習慣了。
就算如此,呆在阿多體内也是不舒服的,這個大個子馬夫從來不理解發生了什麼,布蘭能感覺得到他内心的恐懼。
最好還是和“夏天”在一起,我是它,它是我,心意相通。
有時布蘭能感覺到夏天在糜鹿後面嗅探,好奇它将麋鹿撲倒會如何。
在臨冬城長大的時候,冰原狼已經學會了和馬相處,但這是糜鹿,是頭獵物。
這隻冰原狼能感受到麋鹿皮毛下的流淌的熱血。
光是那味道就令它垂涎欲滴,想到那肥美的後腿肉布蘭也口水直流。
邊上一顆橡樹上一隻烏鴉呱呱地叫着,布蘭聽到翅膀扇動的聲音,另一隻烏鴉落在了它的旁邊。
在白天,隻要幾隻烏鴉陪伴着他們,掠過樹梢或停在鹿角上,其餘的則在隊伍前後與後方梭巡。
但等太陽落山後,所有烏鴉都會回來,落滿他們四周的樹枝。
有些會飛向那個遊騎兵,沖着他低語,在布蘭看來,他好像能聽懂它們呱呱的叫聲。
它們是他的眼睛與耳朵。
它們為他偵察,向他彙報前方或後面的危險。
現在,麋鹿突然停下了,那個遊騎兵從它背上一躍而下,跳到及膝深的積雪中。
“夏天”沖着他低吼,頸毛直豎。
它看起來不喜歡“冷手”的味道,死寂,腐爛,冰冷,更多的因為冰冷。
“怎麼啦?“梅拉想知道。
“留在後面。
”冷手說,他的聲音因為蒙在嘴和鼻子上的圍巾而顯得模糊。
“是狼群嗎?”布蘭知道有一群狼跟在他們身後。
饑餓的獵手。
每晚,布蘭都能聽到它們的哀嚎,越來越接近。
它們還在揣測他們有多虛弱。
布蘭經常會在黎明前驚醒,聽着遠處它們彼此的召喚聲直到太陽升起。
他原來以為,這有狼群,那肯定也有獵物,直到發現原來他們就是獵物。
“是人。
”遊騎兵說道,“狼還離得很遠,這些人可不像它們那麼害羞。
”
梅拉·黎德掀開兜帽,覆蓋在上面的積雪輕輕的滑落在地上。
“有多少?他們是誰?”
“敵人,我會解決他們的。
”
“我和你同去。
”
“留下,男孩需要保護,前面有個湖,完全凍住了,當你到達那裡時,向北沿着湖岸走,你會找到一個漁村,找個藏身之處等我去跟你們會合。
“
布蘭以為梅拉會和他争吵,但她弟弟開口了,“照他說的做,他了解這塊地方。
”玖健的眼睛是深綠色的,苔藓的顔色,但裡面帶着布蘭之前從沒見過的深深倦意。
小祖父。
在長城以南時,這個來自沼地的男孩,表現出超越他年齡的睿智,但在這裡,他和其餘人一樣迷茫,恐懼。
但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