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應那樣,生命隻有通過它的效應才能被感知”。
“這些在需求出現後即時産生的意志(是意志造就了生命的效應),在成年的珊瑚和剛出生的人身上都能看得到”。
“意志是先于思想的”。
“亞裡士多德這番觀點一出,大家逐漸形成共識,任何思想都源自之前的感知,無一例外”。
“才智的差異在于‘像’的數量以及組合各種‘像’的能力,假如我大膽地表述一下,那就是,才智的高低,它與‘像’的數量加組合各種‘像’的能力成複合正比關系”。
貝拉斯克斯的思想在他那個時代是超前的,早在1739年,他就将數學運用到道德和心理學的領域。
但實際上,直到18世紀末,“觀念學家”卡巴尼斯、德斯蒂·德·特拉西、曼恩·德·比朗以及曆史學家沃爾内才正式提出這種思路[17];貝拉斯克斯構思了一條生命軌迹的曲線,并把道德上的沖突轉變為一種矢量運算,還通過組合數學的方式來測算智力的發展[誠然,1796年,狄德羅已經在他的《宿命論者雅克》(JacquesleFataliste)一書中借雅克主人之口說出這樣的話:“晚上我鼻煙盒裡所剩煙草的數量是和我白天的快樂成正比的,或者反過來說,是和我白天的煩惱成反比的。
讀者,我這種從幾何學借用而來的說話方式,請您一定要習慣。
”]。
啟蒙思想中的倫理道德觀是由堂彼列陳述出來的——他說:“我是一個強大組織的核心成員,這個組織以實現人的幸福為目标,具體的途徑,就是幫他們克服依賴成見的毛病。
這些無謂的成見,他們在奶媽懷中吃奶的時候就一起吞進了肚子,此後,一旦他們有什麼欲望,這些成見就會跳出來妨礙他們。
我們出版過一些非常棒的書,在書中,我們用非常精彩的方式論證,對自我的愛是人類一切行為的本源;對可憐人的和善憐憫,對長輩的尊重孝順,對愛人熾熱的愛、溫柔的情,國王對子民的仁慈,這些全是利己主義經過精心掩飾後的表現。
不過,假如對自我的愛是我們所有行為的原動力,那麼,滿足我們自身的欲望就應該是所有行為的自然目标。
立法的人對這一點深有感悟。
他們在制訂法律條款的時候,故意留下一些空子給人鑽,有利害關系的人肯定不會錯過。
”
是否正如萊謝克·庫庫爾斯基在他編校的波蘭語版導言中所說,這種唯物主義和利己主義的哲學觀便是小說的核心理念,也是作者想傳遞給讀者的啟示呢?我們認同,波托茨基确實在書中以堅持不懈的态度,想通過貝拉斯克斯之口,表達出一種引領時代甚至超越時代的哲學觀。
然而,即便我們接受,這種理性主義思想可視為作品的主基調,但我們還是不難發現,在波托茨基心中,依然存在着一片巨大的非理性的陰影區;在面對死亡時,宗教問題是他揮之不去的一個心結——據傳說,他自殺前曾拜托一位神父為他将要使用的那顆子彈祈福。
埃瓦斯是書中最具唯物主義精神的人物,也是最絕望的一個人物,他是個無神論者,但他在臨死時還是發出了這樣的高呼:“哦,我的上帝啊——假如确實有這麼一個上帝,請憐憫我的靈魂吧——假如我确實有這麼一個靈魂!”
那麼,除去某些态度猶疑的時刻,波托茨基是否依然像萊謝克·庫庫爾斯基所論證的那樣,是一位理性主義的先鋒,是夏多布裡昂《基督教真谛》的猛烈抨擊者[18]?整部作品又是不是圍繞着貝拉斯克斯構建起來的?在我們看來,這種把《薩拉戈薩手稿》視作論著式小說的诠釋偏于狹隘,隻看重某一個人物或某一種觀點,不顧其他,這是多麼貧乏的思路啊!在這部小說裡,化裝舞會式的場景,設謎解謎式的套路,都占據了極其重要的地位。
波托茨基用千變萬化的方式,設計出一個又一個面具,一位又一位人物,一段又一段哲學學說。
這都是文學範疇的遊戲,是應該還原到本真狀态的虛構情節。
《薩拉戈薩手稿》延續了巴洛克時代戲劇和假面劇[19]的偉大傳統。
它所體現的現代性,在于作者沒有試圖掩蓋其中的虛構特征、文學遊戲的特征。
另一方面,全書的構思固然是自由的,但它展現的依然是一個世界的全貌,而這個世界的創造者,他豐富多元甚至相互矛盾的多重面目也完全得到了展示。
這是一部虛構的作品。
使用傳授秘義式的套路,并不是要掩蓋讀者期待破解的秘密;相反,這套路猶如棋局般的遊戲,為想象提供了馳騁的空間,或者用我們之前的說法,為這個虛構故事搭建了框架。
對各種叙事類型的戲仿,這屬于文學遊戲。
此外,波托茨基本人又像玩一場角色扮演遊戲那樣,借用各種面具,讓自己先後成為可親的浪蕩子托萊多、冒險家阿瓦多羅、無所不知的埃瓦斯、哲學家貝拉斯克斯,他時而是伊壁鸠魯派,時而是理性主義者,時而慷慨,時而自私。
真理并不會隻體現在單一的某個人物身上,是這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