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九章 鼎镬仍在沸腾

首頁
    步步慢慢爬離街面。

    一大群人在舍生忘死地拼殺,沒人注意到這兩個人悄悄離開。

    他們好不容易挪到了一處彎角的屋檐下,司馬懿靠在牆壁,臉色慘白,額頭有大量冷汗沁出。

    可見這一箭雖沒要他的命,可帶來的傷害着實不小。

     “對不起……”曹丕慚愧地低下頭。

    如果不是他自作主張,司馬懿也不必采用這種法子。

    司馬懿冷哼一聲,什麼都沒說。

    曹丕又道:“我回去一定禀明父親,把你征辟去當幕僚。

    ” 在曹丕看來,司馬懿和皇帝雖然關系不錯,但畢竟曹操如今才是實權在握。

    以司馬懿的年紀,如果進了司空幕府,前途将無可限量。

    說到底,司馬懿是為了自己才中了一箭,無論是恩情還是人情,這樣的人都該被曹氏所用。

     聽到曹丕這麼說,司馬懿撇了撇嘴:“這種便宜話,等到活着出去再說吧。

    ” 他們環顧四周,厮殺仍舊在持續,而且有隐然擴大的趨勢。

    邺城衛和監牢的門前屍橫遍野,那些穿着同樣服飾的袁紹士兵,與自己的同僚作戰,反而對那些士子和仆役沒那麼上心。

     曹丕語氣裡充滿了驚歎:“這,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司馬懿強忍着劇痛,嘴角浮起一絲得意:“人心,因為人心。

    你知道麼,人總是會去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東西,我不過是把他們内心最渴望的情緒挑動起來罷了。

    ” 審配一直對田豐心存忌憚;甄俨一直對任紅昌有觊觎;士子們一直認為審配有偏見。

    隻要稍加挑撥,給予他們一些殘缺不全的線索,他們就會按自己喜歡的方式補完。

    這就是司馬懿布局的精髓所在。

     曹丕看着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歲的家夥,佩服得說不出話來。

    一個念頭閃過他的腦海:父親身邊有郭嘉,我的身邊也該有個人才行。

    如果是他在身旁輔佐,那該是多麼大的助力。

     “咱們快走吧,等到他們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就麻煩了。

    ”司馬懿掙紮着站起身來。

     “對了,陛下和任姐姐呢?” 司馬懿道:“陛下帶着僞造文書去開城門了;任紅昌在袁府設法把呂姬和你的甄宓都弄出來。

    ”他故意咬住“你的甄宓”四個字,曹丕腳下一頓,卻沒說什麼。

     他們攙扶着繼續上路,在邺城大街小巷裡拐來拐去。

    此時在前方街道有十幾個衣衫褴褛的平民在搶劫一家店鋪,店鋪老闆倒在地上,肚子居然被生生剖開。

    旁邊的一戶人家還被點起火來,濃煙滾滾,好多人發出歡呼聲。

    看來這些人對邺城的積怨很深,趁這個機會全都爆發出來了。

     民怨也是司馬懿計算中的一步,可連他也沒想到,積怨已經深到了這種地步,幾乎要動搖整個城池。

    數十處的黑煙騰起,張牙舞爪,宛如一條憤怒的黑龍沖上天空,在新城上空盤旋。

     “看看,這就是光鮮表面下的真實邺城。

    ”司馬懿感歎道。

     任紅昌撩開擋住臉部的絲布,警惕地朝西城門看去。

    她手裡提着一把短劍,劍刃上還有血在滴落。

    在她身後,甄宓和呂姬忐忑不安地蹲下去,像是被母雞保護着的雛雞。

    她們都用炭塗了臉,換了男人的衣裝。

     “這實在是太倉促了,真的可以逃出去嗎?”甄宓有些不安地嘟囔着,她身後的呂姬雖然不會說話,但眼神裡充滿疑惑。

    對此任紅昌什麼也沒表示,她隻是專心緻志地盯着城門,白皙的臉上透着些許蒼白。

     按照原來的計劃,任紅昌會花上五到十天的時間來誘·惑甄俨。

    這是一個精妙的過程:先是輕微的肢體與眼神接觸勾引住他的興趣,再用冷漠和拒絕讓他産生失落,接下來給一點甜頭,讓失望的他欣喜若狂,最後傾訴衷腸,激發起他的保護欲·望。

     可這個過程被曹丕的自作主張給毀掉了。

     任紅昌把文書交給曹丕以後,本來想回袁府,後來想起來要給曹丕交代一下甄宓的事情,返身去找曹丕,恰好看到他走進許攸的府邸。

    任紅昌登時明白了這個大男孩的心思,可是那時候已經來不及阻止了,她隻得立刻通知劉平和司馬懿。

     司馬懿沒有别的選擇,隻能将所有的伏筆一次都放出來,制定了一個急就的計劃。

    在這個計劃裡,任紅昌成為了關鍵的核心:她必須在一個時辰——不是十天,也不是五天——之内讓甄俨徹底淪陷。

     這個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任紅昌終究還是做到了。

    她沒想到甄俨對她的渴慕已經到了病态的地步,她隻是稍微露骨地撩撥了一下,立刻就引燃了整座山林。

    在交歡的過程中,甄俨的精神完全陷入瘋狂,而任紅昌卻始終保持着冷靜。

    一等甄俨睡着,她盜走了他的腰牌,把這支衛隊調去監牢附近。

    這樣一來,既能削弱袁府的防守,又誤導了審配的判斷,他們這一小撮人才有可乘之機。

     做完這些工作以後,任紅昌再度進入袁府,随便找了個借口進入甄宓的寝室。

    這次她不再是善解人意的舞姬,她化身成一個殺氣騰騰的女魔頭,将跟随在甄宓身旁的幾個侍女全數斬殺。

     讓任紅昌感到驚訝的是,面對如此血腥的場面,甄宓表現出異常的鎮定。

    她親自動手,把那些屍體都藏進了寝室的榻下和帳内,還拿出幾盒珍藏的香料灑在地上,遮掩血腥味。

    然後甄宓告訴任紅昌,在袁府的後院牆角有一個隐秘的狗洞,可以從那裡鑽出去。

     “你逃了這麼多次,袁府居然還沒把那個漏洞補上?”任紅昌驚訝道。

    甄宓一邊用炭灰塗臉一邊說:“這條通道我一直沒舍得用,所以沒人知道——這次我覺得成功希望很大,才會去動用它呢。

    ” 任紅昌神情複雜地端詳了下甄宓,這個小姑娘為逃走所做的準備,可比她想象中充分多了。

     現在她們置身于一條小街的拐角木樓的屋檐下,距離西城門隻隔着一條街。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劉平應該已經設法騙開了城門。

    可任紅昌反複探頭看了一陣,城門依然緊閉,沒有任何動靜。

     “那個家夥真的可靠嗎?不會出賣我們吧?”甄宓有些擔心。

    任紅昌頭也不回,唇角微微上翹:“你與其擔心他,不如擔心你未來的夫君。

    咱們這些麻煩,可都是他一手搞起來的。

    ” 甄宓面色微微一紅,撅起嘴,想要辯解幾句。

    任紅昌卻按住她的頭,讓她把身子縮回去,因為城門那邊似乎出現了兩個人。

     在這個時候,西門的城門丞也正陷入了惶恐不安。

    邺城突如其來的混亂,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按照條例,一旦城内外發生混亂,他必須立刻緊閉城門,隔絕交通。

    可是眼前這個年輕人,卻帶來一份古怪的命令。

     “這份文書有任何問題嗎?”劉平不耐煩地問道。

     城門丞放下文書,賠着笑臉道:“這用印确實是大将軍印。

    可是……怎麼沒有審治中的副署呢?” 劉平眉毛一挑:“哦?你是說,審治中的命令,比主公的吩咐更重要,是嗎?” 這指控太誅心了,城門丞立刻吓白了臉:“不,不,在下不是這個意思。

    在下是說,如今邺城突發暴亂,有什麼緊急處置,也該先問過他才好。

    ” 城門丞清楚地記得,就是十幾天前,這個人在西城門口聚了幾百人坐而論道。

    他上前想驅逐,結果反被這個書生罵得抱頭鼠竄。

    現在這個諷刺時政的書生搖身一變,居然自稱是主公心腹,這個轉變委實讓他有些疑惑。

     劉平不願讓他在自己身份上多琢磨,連忙上前一步,眼神變得危險起來:“你可知道這邺城為何鬧得如此之亂?” 城門丞剛要表示洗耳恭聽,忽然覺得不對勁,他猛一擡眼,看到這年輕人唇邊帶着一絲冷笑,吓得連忙閉嘴。

    不用猜,這一定牽涉到高層之間的鬥争,他這樣的小吏貿然摻和進去,隻有被滅口的命。

     通過之前的那次交鋒,劉平看出這位城門丞懦弱怕死,于是刻意給了點暗示,恰好拿住他的七寸——這也是為什麼劉平選擇在西城門突破。

     城門丞不願與聞高層紛争,眼神有畏縮躲閃之意。

    劉平卻不給他堵住耳朵的機會,振眉凜聲道:“如今業已查明,作亂的是田豐餘黨,他們想從監獄劫走田豐,所以才勾結亂民,搞出這麼一場亂子。

    如今邺城四方皆在鼓噪,局勢危如累卵。

    我奉命出城,是為了平息民亂。

    ” 聽到這事跟田豐有關,城門丞腦門立刻沁出汗來,這可真是要出大亂子了。

    他慌亂地看了眼城内的黑煙,抖着嘴唇道:“既然如此,這時候難道不該關門才對嗎?” “荒唐!”劉平大聲叱責,讓城門丞身體一顫,“關門能解決問題麼?大火焚城,你是阖門不出,還是外出撲火?”他看到城門丞仍在猶豫,把文書高舉,幾乎把那方大紅印記貼在城門丞臉上:“主公文書在此,叫我便宜行事,你若不從,就是違抗軍令,論律當斬!”
上一頁 章節目錄 下一頁
推薦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