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人都心事重重,很快他們來到了皇帝的臨時寝居。
冷壽光已經接獲通知,點起了蠟燭,屋子裡陡然亮起來。
按道理這是非常危險的舉動,因為曹氏的眼線會把這一切盡收眼底,然後報告給許都衛,但他們沒有選擇。
“你進去吧。
”
楊修和唐姬站在台階前沒動,趙彥猶豫了一下,向前走去,冷壽光拉開了屋門,好奇地注視着這位要求乘夜觐見皇帝的家夥,把他帶進去。
等到大門重新關閉以後,唐姬憂慮地問楊修:“不會有什麼問題吧?”楊修這次沒有露出笑容,罕有地皺起了眉頭:“這一注,就連我也看不大明白……”
劉協隻穿一件中衣,在寝居裡的床榻上坐着,伏壽恭順地站在旁邊。
趙彥進了屋子,沒有像臣子觐見皇帝一樣臉朝下匍匐跪拜,而是先在劉協的臉上盯了良久。
冷壽光正要叱責,卻被劉協攔住。
劉協覺得這人有些不對勁,一動不動,靜等他先開口。
“少君,你要的答案,我馬上就能得到了。
”趙彥在心裡默念,然後長長吸入一口氣,跪在地上,叩頭行禮,口氣殊無尊敬:“臣議郎趙彥參見陛下。
”劉協對這個名字并不太熟悉:“你連夜要觐見朕,所為何事?”
“陛下你可還記得董妃麼?”趙彥直勾勾盯着劉協。
“朕的女人,朕怎麼會不記得?”
趙彥嘴角嘲諷地抽搐一下,繼續問道:“那麼陛下可知道她是為何而死?”
“被她父親牽連而死,具體情形我聽唐姬說過了。
”劉協真心實意地歎了口氣,他與董妃雖無感情,可一想她的死狀,總不免心生凄涼。
“陛下難道一點兒都不難過?”趙彥平靜地問道。
他在劉協的臉上分辨出了惋惜、同情和不忍,可唯獨沒有痛徹心肺的難過。
伏壽在一旁忍不住冷笑。
一個臣子大半夜來見皇帝,口口聲聲問的全是宮闱之事,這可真是奇事一樁。
她忍不住說道:“此乃天子家事,你有什麼資格問?”趙彥猛然擡起頭,雙目瞪向伏壽,目光有如女人的指甲般淩厲。
“背德妖婦!滾開!”趙彥突然咆哮道。
伏壽是趙彥最讨厭的女人,因為她總是排擠董妃。
董妃不止一次在趙彥面前抱怨那女人有多麼惡毒,多麼讨厭。
自從他猜到皇帝的身份以後,更加懷疑伏壽在其中起到的作用,認為她即使不是幕後黑手,也是個關鍵人物。
現在她居然還有臉稱什麼家事!天子都沒了,哪來的天子家事!
聽到這一聲咆哮,伏壽的臉色大變,她可從來沒被如此羞辱過。
劉協按住她顫抖的手,輕輕捏了一下。
伏壽畢竟是個識大局的人,她勉強把怒意壓下去,别過臉不去理睬趙彥。
趙彥這一聲喊,等于是徹底撕破了臉,再無轉圜餘地。
劉協看得出來,這人恐怕已是豁出去了,他飛快地在心裡計議一番,彈了彈外袍,從容道:“這些都是朕的家事,趙議郎你身為外臣,為何置喙?”
“董、趙兩家,本就指腹為婚。
少君入宮之前,與臣已有婚約。
隻是後來董大人欲效力皇室,這才改變主意,退了聘書。
”
劉協聞言失笑道:“難道你就是為了這件事,要來與朕算賬麼?”
“不是!”趙彥大喝,他今天算是放開了架子,“我趙彥豈是奪妻背德之人!今日觐見,為的是董少君臨終前的一個囑托,來問問陛下!”
劉協神情微微變化。
他隻知道董妃死于唐姬的廬舍,卻不知道在那之前曾有過遺言。
他看了眼伏壽,伏壽搖搖頭,表示自己也是第一次聽說。
趙彥閉上眼睛,思緒又回到了那天晚上。
那一晚,董妃手提燈籠守在董府門口,揪住趙彥的衣襟,喊出了這一生中對趙彥說的最後一句話:“陛下就像是換了一個人。
你一定要代我搞清楚這件事,否則我母子死不瞑目!”
趙彥睜開眼睛,仿佛被董妃的鬼魂附體,他從懷裡掏出一尊寫着董少君名字的靈牌,雙手捧起,開口問道:“真正的陛下在哪裡?”
是言一出,整個屋子都安靜下來。
伏壽忽然沒來由地想到了張宇,也是在這間屋子裡,那位老人也曾經問過同樣的問題。
在不到半年時間裡,連續發生了兩次,讓她有一種微妙的荒誕感。
“九泉之下的少君想知道,真正的陛下在哪裡?”趙彥又問了一次,手中靈位高舉,聲音增大了幾分。
這是一種無形的壓力,如果他們一直不肯回答,他最終将會喊出來,響徹整個司空府。
“該來的還是來了……”劉協暗暗感歎。
他為了不露餡,一直不敢接近董妃,想不到女人的直覺如此可怕,不僅猜到了真相,還留下這麼一個危險的隐患。
劉協沉吟片刻,再次試探了一句:“趙議郎,朕即在此,何出此言?”
趙彥冷笑道:“你們瞞得過荀彧,瞞得過郭嘉,卻瞞不過我!你與陛下為何相貌相似,微臣不知,但你絕不是陛下!”伏壽覺得不能再任由他胡鬧下去,疾步向前,訓斥道:“簡直是放肆!他不是陛下,你說是誰?”
趙彥充滿自信地伸出食指,指向漢室的九五之尊:“你,是楊俊之子,楊平!”
聽到這名字,劉協、伏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