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内檔放得還真是雜亂啊。
”趙彥感歎道。
他知道這是出自宮内的記錄。
漢制嫔妃分娩,皆不得在宮内,須外出就館,這枚竹簡估計是負責伺候的黃門記錄。
這些分娩記錄居然和織室的文書混在一處,可見在搬運文件時有多混亂。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溫縣,無暇多想,随手把那枚竹簡丢開,匆匆離開屋子。
差不多就在同一時刻,唐姬踏進了司空府。
她手裡提着一籃雞舌香和苦艾,名義上是來探望伏後的。
負責護衛皇帝的宿衛對她略一檢查,即放行了。
她穿過幾條走廊,迎面碰到了楊修。
楊修暫時還代着宿衛的工作,這給他接近皇帝創造了便利條件。
除了不能進入皇帝皇後的寝室和曹氏家眷住所之外,司空府内可以随意活動。
他看到唐姬,使了個眼色,伸手過去接她的藤籃。
“陛下正在會客,暫時不能進去。
”楊修壓低嗓子說,同時用手在籃子裡翻來翻去,假裝檢查。
唐姬會意地點點頭,也小聲說道:“已經弄清楚了。
那五張畫像,乃是鄧展自溫縣取回。
”楊修一聽,臉色驟變,手裡的動作一僵。
郭嘉借董承被劫一事,輕輕一石打中數鳥,已經讓楊修狼狽不堪。
他萬萬沒有想到,郭嘉居然還有後手——劉協在做皇帝之前,一直在溫縣生活。
此時郭嘉居然派人前往溫縣畫像,毫無疑問,他一定是懷疑皇帝的來曆,甚至可能已經搞清楚了來龍去脈。
唐姬急切地問:“德祖,我們怎麼辦?”如果讓郭嘉知道皇帝的真實身份,那漢室将面臨着滅頂之災。
一想到這點,她就心慌得不行。
“讓我想想……”楊修放下藤籃,閉上眼睛,用微微顫抖的手指拼命擠壓太陽穴,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不得不承認,郭嘉這個對手太可怕了,回許都才區區數日,輕描淡寫幾手布置,便幾乎把他們逼到了死角。
他渾身在戰栗,但這不是因為害怕或緊張,而是興奮,就像是賭徒面對着一盤即将開盤的巨注和一個極其高明的對手,感官處于極度亢奮的狀态。
郭嘉越是難以對付,這種刺激感越強烈,才越有擊敗的價值。
“不對……郭嘉應該還不知道。
”楊修緩緩睜開眼睛,口氣十分笃定。
唐姬問:“你怎麼知道?”
“他這種人,一旦把握住了優勢,會以最快的速度出手,電光火石之間擊潰敵人,不容任何喘息。
如果郭嘉已經知道天子的身份,你我如今早已身陷囹圄,哪裡還會在這裡從容講話。
”
楊修的語氣裡帶着淡淡苦澀。
剛才他見到郭嘉,被後者以勝利者的身份小小地教訓了一下。
由此可見,郭嘉隻是把他當成一個急于出頭的小角色,随手敲打了一下,卻沒視為心腹之敵。
這對楊修的自尊心是一個打擊,同時也證明,郭嘉确實不清楚天子的底牌。
“那他派人去溫縣,到底是為什麼?”
“郭嘉再聰明,也不可能猜到天子的身份。
他應該是對那具面目稀爛的‘楊平’屍首産生了懷疑,認為有人在試圖掩蓋什麼,所以才會派出鄧展去溫縣調查,隻是針對楊平或者楊俊而已,與天子無關。
”
楊修把自己代入到郭嘉的思考方式中去,豁然開朗,思路越來越清晰。
“那對我們來說,豈不是一樣危險嗎?”唐姬反問。
楊平就是劉協,郭嘉隻要一看到畫像,立刻就會明白兩者的關系。
“這就是蹊跷的地方。
我爹告訴我,郭嘉已經看過了畫像内容。
可是,他一直到現在仍舊沒有動作。
要麼是那畫像畫得不夠逼真,他沒能辨認出來;要麼是他還有更大的圖謀,隐忍未發——還有一種可能,溫縣有高人識破了郭嘉的用意,設法把畫像調包或僞造。
”
楊修說到這裡,不由自主地搖了搖頭,最後一種可能性實在是太低了。
郭嘉的手段缜密,不會不考慮到這些因素。
現在一共有五張畫像,說明是來自于五個不同的人的描述。
他們彼此獨立,即使其中一張是僞造的,也能很快被識别出來。
除非溫縣所有見過楊平的人全都事先串通好,否則郭嘉這個安排不可能被破解。
“如果能親眼看看畫像就好了,孫禮能有機會弄到手麼?”
唐姬給出了否定的回答。
孫禮隻是個校尉,這種級别的機密他肯定接觸不到。
更何況,他向唐姬透露情報隻是出于愧疚,不可能指望他背叛曹氏。
楊修沉思片刻,把藤籃重新塞到唐姬手裡,笑道:“賭注已下,骰子也已經扔出去,無論如何咱們是不能離席走人了。
”楊修的話裡有擔憂,也有興奮。
擔憂的是,他們這個偷天換日的完美計劃,如今變得岌岌可危。
溫縣已然引起了郭嘉的關注,這個計劃的第一重保護發生了龜裂——盡管這還未危及天子本身,但如果任由郭嘉查下去,早晚會把整個漢室暴露出來,必須要盡快拿出個對策來。
興奮的是,比起未雨綢缪,楊修還是更喜歡這種亡羊補牢的刺激感。
他搓了搓手,讓開身後的通道,讓唐姬趕快去禀報天子。
“德祖,你可不能掉以輕心。
這事得你拿主意。
”唐姬急道。
楊修是他們的核心,無論是居中謀劃還是實行,離了他都不成。
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