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煙火氣息,也不免鬧出些個靈異,老輩兒人經常喜歡講這類故事,比如某家養的娃娃大哥,半夜活過來偷喝秫米粥。
郭師傅上邊有這麼一位娃娃大哥,家裡爹娘走得早,從小拿這泥娃娃當作親大哥,每天進屋都說大哥我回來了,吃飯時也不忘給娃娃大哥擺雙筷子,白天有什麼不痛快,或是遇上什麼難處,甭管好事壞事,回到家總要跟大哥念叨念叨,這天一如往常,對着泥娃娃吃完飯,天色幾乎黑透了,又是個悶熱無雨的夜晚,他收拾好碗筷轉身一看,猛然發現桌子上的娃娃大哥不見了。
五
郭師傅那時候是年輕膽大,秉性仁義正直,天生一副熱心腸,不做虧心事不怕鬼上門,否則怎敢一個人住在義莊旁邊?要說當時真是邪行,娃娃大哥分明是擺在飯桌上,吃完飯收拾碗筷,晚飯後還想紮幾件紙活兒,剛這麼一扭臉兒的工夫,桌子上就空了,别看郭師傅天天跟這娃娃大哥說話,那隻不過是解悶兒而已,難道這泥娃娃成精了不成?
他尋思娃娃大哥好本來端端的擺在桌子上,終不能說沒就沒了,仔細一看屋門關得好好的,不可能跑外頭去,那就在屋裡四處找吧,都翻遍了也沒影兒,無意中一擡頭,發現這泥娃娃趴在立櫃上,臉朝下一動不動。
郭師傅心裡這個納悶,以前從沒出過這種怪事,就算這東西真的成精作怪,跑立櫃頂上去做什麼?他自己寬慰自己,許不是記錯了,再不然是看花眼了,話雖這麼說,也沒法不犯嘀咕,這叫皮褲套棉襖,必定有緣故。
一時想不明白,仍将娃娃大哥放到屋中高處沒動,心說“你願意在上面呆着就呆着吧”,然後點上燈燭,到旁邊的義莊前後巡視,天氣又悶又熱,晚上義莊裡那股屍臭越來越重,捏着鼻子都擋不住。
他又一尋思,不能等天亮了,天氣太熱,該連夜把這小孩的屍身燒掉,可那死屍裹在草席子裡,濕漉漉的還淌着水,燒也沒法燒,義莊裡有煉人盒,那是個人形輪廓的銅盒子,以前是廟裡的東西,死屍放進盒中焚燒,不可能完全燒成灰燼,燒成焦炭裝進骨灰壇裡就行,帶着水的死屍卻燒不了,所以要點個火盆,先将屍身烘幹,郭師傅準備好了火盆,取出火柴要點火,剛把一根火柴劃着了,門外刮進來一陣陰風,手裡這根火柴頓時滅了,接着再點,卻怎麼也點不着了。
火柴一根接一根的劃,沒一根劃得着火,好像這盒火柴都受了潮,手上也濕乎乎全是水,屋子外頭陰着天沒下雨,可就覺得潮氣特别大,牆壁上出現了一片片被水浸泡的痕迹,眼瞅着往上走,牆裡似乎随時都會滲出水來,緊接着陰風四起,這風也沒個準方向,一會兒西風,一會兒南風,好像圍着河龍廟義莊打轉。
郭師傅毛骨悚然,身上一陣陣的起雞皮疙瘩,從心裡往外的冷,火盆是别想點了,暗說:“莫不是要鬧鬼了?”
老師傅當年留下一幅關帝像,繪的是“關公夜觀春秋”,畫中的關公頭戴夫子盔,身披鹦鹉綠的戰袍,一手捧着春秋,一手捋着五縷長髯,目射神光,當真是威風凜凜,關公身旁點着一枝蠟燭,兩旁一邊是關平捧着大印,另一邊是周倉扛舉青龍偃月大刀,周倉關平分左右侍立,關公背後還有一匹赤兔馬,四蹄生風,躍躍欲奔,簡直畫活了,這張關帝圖一直挂在義莊裡,畫像正對着大門,據說關帝圖可以鎮宅辟邪,河龍廟改為義莊的年頭不短了,從來沒有發生過鬼怪作祟一類的事。
郭師傅擡頭看見那幅關帝圖,在屋裡挂得好好的,心想:“按說我沒做過半件欺心的事,孤魂野鬼不該上門找尋我,有辟邪的關帝像挂在牆上,真有鬼也不敢進這屋,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迷信不迷信姑且兩說着,反正這個念頭一出來,心裡頭就踏實多了,不耐煩多想,在電燈底下一邊糊制紙人紙馬,一邊哼兩句小曲兒給自己解悶兒。
由打掌燈時分,直到五更天亮,坐在河龍廟義莊裡等了一夜,聽到遠處雞都叫了,郭師傅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再看牆上的水浸痕迹十分明顯,足有一人多高,屋裡的被褥衣服全受了潮,連那幅畫像都模糊了,可惜了這幅關帝圖。
這時他恍然明白過來,娃娃大哥自己躲到立櫃頂上,是因為泥塑的東西怕受潮,可又沒下雨,屋裡怎麼會這麼潮濕?難道昨天晚上有河裡的水鬼找上門來了,水鬼想進這屋,礙着有關帝像進不來,問題是哪來的鬼?
六
郭師傅腦子轉得快,坐在屋子裡琢磨這件事,越想越感到不對,多半跟這小孩的死屍有關,大早起來顧不上吃飯,急匆匆出了門,到城中找來幾個巡河隊的人幫忙,在三岔河口那座大橋底下摸排,他認定河裡還有東西,跟誰說誰也不信,但是撈屍隊這些人全聽郭師傅的,幾個人分别握着長杆往河底下探,一尺一尺的在深水中劃拉,倘若是河底下有什麼異物,憑手感就能知道,從天亮開始,摸排到中午時分,發現河底下沉着一具女屍,可是誰也撈不上來,死人好像在河底下生了根。
這時候是白天,周圍有些看熱鬧的社會閑散人員,老百姓一看河底下撈出女屍了,争着圍過來看,你一言我一語的在邊上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