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屍體的損傷看,這條繩子是勒在方鬥楊嘴裡的,哪兒有這樣殺人的?不過大寶有一點說對了,這是自己不能形成的損傷痕迹。
現在看起來,有人站在方鬥楊的背後,用繩子勒在他的上下牙列之間,右耳後的皮膚損傷痕迹,就是這個人的右手拇指留下來的。
”
我用自己的拇指比畫了一下,橢圓形的皮下出血比我的拇指指腹略小一些,但是形狀相仿。
“電視上都能看到,很多人都是這樣勒死别人的。
”陳詩羽說,“不過,這人為啥不勒脖子,要勒嘴啊?我知道了,他肯定是套繩子的時候,沒套到脖子上,而是直接套到了嘴上。
”
“不會。
”我否定道,“第一,從現場情況看,方鬥楊自己要造成窒息征象獲取快·感的行為是肯定存在的。
那麼,這繩子就是他自己繞在身上的。
既然是自己繞的,有别人來想勒他,就要找這繩子的繩頭,他不可能不知道。
你說的那種殺人方式,必須是趁人不備。
第二,雖然勒到了嘴上,但這個人并沒有重新去勒脖子,而且他的死因也不是勒脖子。
第三,這麼粗的塑料繩,隻在皮下形成了這麼細的皮下出血,而且皮膚都沒有損傷,說明作用力很輕,我不認為他是為了勒死方鬥楊。
”
“有新的發現,但是就像你剛才說的,死因并不是勒脖子,”大寶說,“那死因究竟是什麼呢?”
“看起來,所有的死因都排除了。
”我沉吟道。
“是啊。
沒有窒息征象,沒有損傷痕迹,沒有緻命性的疾病,中毒看起來也不像。
”大寶說,“電擊的話,也沒見電流斑,高低溫就更不可能了。
好嘛,六大死因排除完了。
”
“排除完了是好事。
”我說,“很多死亡,都是需要用排除法來最終定論的。
”
剛說完,我靈光一現,用探針從屍體皮膚外面模仿了一下頸動脈的走向,說:“我好像知道他是怎麼死亡的了!”
在大家期待的眼神裡,我用“Y”字解剖法打開了死者的頸部皮膚,這樣可以更加充分地暴露頸部側面的皮下組織。
我把死者的胸鎖乳突肌分離開,掀起來,暴露出頸部側面深層的血管和神經。
我找到死者的頸動脈,在已有分離面允許的情況下,盡可能長地截取了死者的頸動脈,用止血鉗把離體的頸動脈夾了出來。
我的這個動作,被韓法醫最先發現了意圖,他說:“你在考慮抑制死?可是,這損傷離頸動脈窦的位置,偏高了一些吧?”
“抑制死?”對陳詩羽來說,這并不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名詞。
在三屍奇案裡,就有個死者是被踢中睾丸之後抑制死。
但這兩個案件雖然死因一樣,作用方式卻完全不一樣,所以讓陳詩羽這個沒有醫學基礎的新警有些摸不着頭腦。
抑制死,是指由于身體某些部位受到輕微的,對正常人不足以構成死亡的刺激或外傷,通過反射在短時間内心跳停止而死亡,屍體檢驗未發現明确死因者。
抑制死是一種發生概率非常小的死亡原因,但是因為它出現得急驟,而且不可預見,所以極易引起誤會、不理解以及輿論的廣泛關注。
有些甚至在醫療活動當中,突發抑制死,從而造成死者家屬的不理解,引發了醫療糾紛等。
由于一些支配心髒活動的迷走神經受到刺激後過度興奮,緻使心血管活動突然抑制而發生心搏驟停從而死亡。
微博上也曾經報道過“吻頸死”這一種死法,說白了,就是親吻頸部長時間壓迫頸動脈窦的壓力感受器,從而死亡。
可以刺激迷走神經的,當然不僅僅是“吻頸”。
在法醫學的實踐中,我們發現,利用鈍性外力擊打或壓迫頸部、心前區、心後區、會陰部,以及在某些醫療活動中,如胸、腹穿刺,尿道擴張、引流等,都可以見到抑制死的案例。
“電視上倒是經常會放砍一下頸部就死亡的情景。
”陳詩羽說。
“其實不然。
”我說,“并不是說頸動脈窦受到擊打,就一定會昏厥或死亡。
這種死亡是極小概率的事件,并不是必然發生的結果。
抑制死的發生和人體狀态、健康狀況、神經敏感性等個體因素相關,并不是在每個人身上都能發生,而且在同一個體上,也并不是受了外力就一定會昏厥或者死亡,它也是個極小概率的事件。
”
“啊,這個人的頸動脈窦位置長得比較靠上。
”韓法醫考慮到了個體差異性,用取下來的頸動脈在死者的皮膚外面比畫着說,“其實這個損傷還正好就是作用在頸動脈窦上!”
“我們都用了排除法了。
”大寶說,“看來真的隻能用這個死因解釋了,不過,如果有可以直接證實的證據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