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便宜的。
一種羞愧的恥辱感湧上了心頭。
他的先祖曾經手握寶劍長矛,在百倍于北愛爾蘭這六個郡縣的原野上策馬馳騁,所向披靡。
拉姆·拉爾閉上眼睛,躺着不動。
過了一會兒,他聽到大個子走了,其他人開始小聲議論。
他緊緊地閉住雙眼,不讓恥辱的淚水流淌出來。
在冥冥的黑暗中,他看到了灼熱的旁遮普原野,看到人們在原野上放馬奔馳。
那些勇猛而驕傲的男人戴着頭巾,長着鷹鈎鼻和黑色的眼睛,留着大胡子,他們是五大河土地上的武士。
很久以前,世界伊始,馬其頓王國的亞曆山大一世曾經瞪着一雙貪婪似火的眼睛,策馬揚鞭,飛馳在這片廣闊的原野上;亞曆山大,年輕的神,被人們稱為大帝,他在二十五歲時曾經遺憾落淚,因為已不再有什麼地方可供他征伐。
而那些騎手都是大帝手下将領們的後代,也正是哈爾基尚·拉姆·拉爾的祖先。
他躺在塵埃裡,而他們在馳騁,從他的身邊經過,低頭看他。
每個疾馳而過的人對他說的都隻有一個詞:複仇。
拉姆·拉爾一聲不吭地站了起來。
事已至此,該做的事就必須去做,他的民族就是這麼行事的。
當天的其餘時間裡,他都在默默地幹活。
他不跟别人說話,也沒人跟他說話。
那天傍晚夜幕降臨的時候,他開始準備。
他把舊梳妝台上的刷子和梳子都挪開,拿走髒兮兮的墊布,又把鏡子從架子上拆了下來。
他取出印度教經書,從書裡裁下一頁象征着權力和正義的沙克蒂女神的畫像。
他把畫像釘在梳妝台上方的牆上,把梳妝台變成了一個神龛。
他還在車站的小攤上買了一束花,編成一個花環。
在女神像的一側,他放了一隻盛着半碗沙子的淺碗。
他在沙上插了一支蠟燭,再點燃。
他從衣箱中取出一個布卷,從中抽出六支香,又從書架上取下一隻廉價的細頸花瓶,把香插在裡面點着。
一股沁人的煙香充滿房間。
屋外,從海上傳來了隆隆的雷聲。
神龛備妥後,他站在跟前低下頭,手持花環,開始祈求神靈指點迷津。
第一聲霹靂在班戈上空滾過。
他說的不是當代的旁遮普語,而是祈禱用的古梵語:“提毗沙克蒂……沙克蒂女神……神聖的母親……”
又是一聲霹靂,雨滴開始落下來。
他摘下第一枝花,放在沙克蒂像前。
“我遭遇了極大的不公,我祈求向對方複仇。
”他摘下第二枝花,放到第一枝旁邊。
他祈禱了一個小時,雨也一直下着。
雨點砸在瓦片上,在他頭頂上方發出鼓點般的聲響,再順着他身後的窗戶流淌下來。
祈禱結束時,暴風雨也變小了。
他要知道懲罰會以什麼樣的形式進行,他需要他的女神給出一個信号。
他祈禱完畢時,香正好燒完,房間裡彌漫着濃郁的香氣。
蠟燭也燒短了,神像前的梳妝台台面上灑滿了花。
沙克蒂不動聲色地看着他。
他轉身走到窗邊朝外看去。
雨已經停了,窗外的一切都在淌水。
他全神貫注地看着,一股雨水突然從窗口上方的流水槽淌下來。
一抹細流順着滿是灰塵的玻璃往下流,在污垢中沖出一條小徑。
塵土令水流無法垂直往下流淌,隻能蜿蜒流轉,于是,他的視線随着那條水路被引向窗角。
水流停止時,他的視線落在了房間的角落裡,他的睡衣正挂在那兒的一顆釘子上。
在下暴雨時,他就已經注意到,他的睡衣帶子掉到地上,盤成一團。
打結的一端看不見,另一頭露在地毯上,上面十多條流蘇中隻有兩條露了出來,像一條帶叉的舌頭。
這條睡衣帶子在角落裡看上去活像一條蛇。
拉姆·拉爾明白了。
第二天,他乘火車到貝爾法斯特去看望一位錫克教徒。
蘭吉特·辛格也是醫學院學生,但卻幸運得多。
他的父母很富有,給他的生活費很豐厚。
他在自己的宿舍——一間裝飾考究的房間中接待了拉姆·拉爾。
“我收到了家裡的信,”拉姆·拉爾說,“我父親病危了。
”
“我很遺憾,”蘭吉特·辛格說,“向你表示同情。
”
“他要求見我。
我是長子,我應該回去。
”
“那當然,”辛格說,“父親去世時,長子是應該守在身邊的。
”
“是飛機票的事情,”拉姆·拉爾說,“我正在打工,掙錢很多,但現在手頭上還不夠。
如果你能把差的錢借給我就好了。
我回來後繼續打工,會還給你的。
”
錫克教徒不會拒絕借貸,隻要利息合适并且還錢有保障就行。
蘭吉特·辛格答應星期一上午到銀行去取款。
星期天晚上,拉姆·拉爾到麥奎因位于格魯姆斯波特的家中拜訪。
這位承包商坐在電視機前,手邊放着一聽啤酒,他喜歡以這種方式度過星期天的夜晚。
妻子把拉姆·拉爾領進屋,他把電視機音量調小了。
“是關于我父親的事,”拉姆·拉爾說,“他病危了。
”
“哦,我很遺憾聽到這個消息,小夥子。
”麥奎因說。
“我得回去看看他。
這個時候,長子是要守在父親身邊的,這是我們民族的風俗習慣。
”
麥奎因有個兒子在加拿大,已經有七年沒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