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公出了。
她說,你要是有事,可以找找侯貴卿,他目前在國務院工作,“負很大責任”的。
還告訴了侯貴卿辦公室的電話。
張敬懷覺得:這不是“小聖子”嗎?找到他,也許會有些用處的。
這個侯貴卿小名叫“大聖”。
侯貴卿,好像有當官的遺傳基因。
從小學到高中,每一個年級,都當班長。
文化大革命後期,也響應号召,下鄉插隊,接受了貧下中農一段“再教育”,從鄉下參軍,然後提幹,接着是科長、處長、到局長,芝麻開花節節高,如今已經成為副部級的什麼主任了。
這天晚上,張敬懷居然打通了侯貴卿家裡的電話。
“你是誰呀?”張敬懷問。
“我是侯貴卿。
”
“你爸爸在嗎?”
“不在。
你是誰?”
“我是張敬懷,你爸爸的老戰友。
你是’小聖子‘吧?”
“什麼’小聖子‘?我是侯貴卿。
你住在哪裡?”
“我住在’太陽升‘旅社。
”
“哦,’太陽升‘旅社……”對方稍加停頓,“你有事嗎?”
“我沒有什麼事。
”張敬懷略作思索,說“也算有事,我的問題,我想,你可能知道一些情況。
你爸爸到什麼地方去了?”
“他到大西北視察……。
”
“什麼時候回來?”
“這是我爸的事,我不知道。
”
“那麼……我和你談談也可。
明天晚上,到你家裡好嗎?”張敬懷對自己的低三下四有些臉紅,我怎麼向一個小孩子求情似的講話呢?但是,找他談一次也許能聽到點什麼有關落實幹部政策方面的情況。
對方又略作停頓:“有事……咱們明天──明天不行,明天我有外事活動。
後天吧,到我的辦公室談。
”
張敬懷覺得,按他目前的情況,在家裡像聊天似的談話比較輕松,便說:“在家裡談話好。
”
“還是在辦公室談吧。
我辦公室的地址是……”他講了地址,就把電話放下了。
張敬懷覺得十分不快,在辦公室談話,有“公事公辦”的意思。
如果他住在京西賓館,這位“小聖子”一定主動去看他,可是他住在一個小旅社,對方就猜到他目前的處境了……世态炎涼,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既然已經來了,人家又答應見面,那就見見吧。
即使解決不了什麼問題,問問當前的情況和形勢也好嘛。
第三天,張敬懷就如約到了侯貴卿所在的單位。
這個單位大門很寬,有四根對稱的柱子。
兩面的牆壁上,刷了八個大字:一面是“團結緊張”,一面是“嚴肅活潑”,進門不遠,有一座大影壁,刷了五個大字,是毛體的“為人民服務”。
門口站着兩個神色嚴肅塑像一般的衛兵。
他走近一個衛兵,說:“我找你們侯主任。
”
衛兵看了看他,并往四面瞥了一眼,見沒有汽車停着,是個普通百姓,問:“你找侯主任有什麼事?”
張敬懷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說:“沒有什麼事。
”
“沒有事,你來幹什麼?”
張敬懷說:“我是他父親的老戰友……想看看他……”
衛兵說:“你到收發室問問吧。
”
收發員又盤問了他一番,張敬懷有些不快,似乎是命令着說:“你把電話接到侯主任辦公室,我和他直接通電話。
”
收發員見來者不善,便把電話接到侯主任的辦公室。
電話中說:“你讓他進來吧。
”
張敬懷這才進了大門,在辦公大樓三層,走進侯貴卿的辦公室。
張敬懷一見侯貴卿,這哪裡是什麼當年的“小聖子”呀!一個标準的将領風度的軍官。
侯貴卿見了當年的“張叔叔”,以不熱不冷的态度,輕輕地摸了摸他的手:“請坐吧。
”
這時和他年齡相仿的一個軍人,端上一杯茶,可能是他的秘書吧。
張敬懷落座。
“你找我……爸,有事嗎?”侯貴卿主動問。
這一下切入“主題”的問話,使張敬懷語塞了。
半天才說:“關于我的問題,你可能也知道,我想……”
侯貴卿仍然不冷不熱地說:“你的……問題,我早就知道一些。
現在中央撥亂反正的任務都很重,要落實政策的人很多。
我們落實幹部政策小組,是按地區分工的。
河山省不歸我管,不了解情況,我沒有發言權。
但是,解決什麼問題不得有個過程啊。
”
“是要有一個過程,可是十多年了……”
侯貴卿又打斷了他:“我們要相信群衆,我們要相信黨。
這是兩條基本原理。
”
“基本原理……政策界限是什麼……”張敬懷的語氣有些難耐。
侯貴卿又打斷了他:“政策和策略是黨的生命。
你總該相信黨的政策吧?”
張敬懷再也忍耐不下去了,心想,講這些絕對正确空話、套話、官話,絕對不會犯什麼錯誤的話,難道我來見你,是要聽你這些空話、套話的教訓嗎?稍作沉默,即說:“那好了。
”站起來告辭。
“司秘書,送一送……”
“不用了。
”張敬懷以命令的口吻說。
張敬懷揚長而去。
面對這種官腔、官氣、冷漠,他感到受了羞辱。
比他挨一次批鬥都難受。
“一闊臉就變!純粹是個少年得志的新貴!這是文化大革命培育出來的品種。
”張敬懷想。
張敬懷來到大街上,覺得肚子有點餓了。
便走進一家叫“南來順”的小飯館。
一個身穿白大衫的服務員,上下打量了他好半天,然後驚叫道:“唉呀!這不是老首長嗎!你怎麼在這裡?”
張敬懷也打量了對方半天:“你是……?”
“我是你的警衛員小周呀……可不是嘛,都十多年了……首長可瘦多了。
這麼多年,首長受了不少苦吧?”一派河南鄉音,又是熱情地握手。
“就那麼回事吧。
”張敬懷含乎地說。
小周說:“我複員以後,一直想念首長,可是,總也打聽不到你的下落。
你還好嗎?”
“也算好吧。
”張敬懷說。
“你怎麼在這裡?”小周問。
“為個人私事。
”
“是落實政策的事吧?”一想,這裡不是談這類事的地方,随即問:“首長吃點什麼?涮羊肉,芝麻燒餅,不錯的。
”
“随便吃點什麼都行。
”張敬懷說,又問:“你怎麼在這裡?”
小周答:“我有一個叔叔,在北京工作。
借他的光,在這裡開個小飯館。
又當服務員,又當掌櫃的,還得當采買……有一個本家叔叔當廚師。
”
“生意不錯吧?”
“過得去。
能混碗飯吃就行。
你稍等。
”說着到廚房去了。
不多時,端上來五六個菜,有葷有素,還拿上來一瓶“杜康酒”和兩個杯子。
倒滿了,一杯遞給張敬懷,一杯放在自己面前:“喝吧,見了首長,怪高興的,幹杯!”
張敬懷随即端起酒杯,兩人一起幹了杯。
小周說:“這裡也不是說長話的地方。
我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