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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走出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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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個地址,找個時間,我有好多話要和您說呢。

    ”随即在飯桌上寫了地址。

     “我覺得對不起你……”張敬懷動情的說。

     “别說了。

    這個年月……難說誰對不起誰……有話留着,到我家裡再說吧。

    ” 小周陪張敬懷吃過了飯,告辭時,張敬懷掏出二十塊錢給他。

    小周推推搡搡地說:“多年不見,你這是為啥?你要是給我錢,就是看不起我。

    ” 張敬懷看小周是真誠的,隻好把錢收回來。

     張敬懷一面往回走,一面想:天底下壞人不少,歸根到底還是好人多。

     張敬懷從北京回來,仍然覺得心中空空空蕩蕩的。

    可是令他高興的一件事是,他被沒收的幾千冊書籍,原來放在省委的倉庫裡,現在全都發還給他了。

    他想,過去因為工作忙,沒有時間認真讀這些書。

    何不借此機會讀些書呢?他想,“文化大革命”把人的一切“惡”的本質,都撓混出來了。

    是“人之初,性本善”,還是“性本惡”呢?他想研究一下這個争論了兩千多年的問題。

    于是,他把有關這方面問題的書籍都找出來,細細地閱讀品嘗起來。

     這一段時間,關于張敬懷的問題,上邊一直沒有來什麼文件。

    但是,辦公廳單主任對張敬懷作為老領導,仍然十分關心、尊重。

    經常來看望他,問他有什麼困難,他将盡力幫助。

    這使他得到了某些安慰。

    可是,他在家裡好像是二等公民,夫人還是經常埋怨他:說都是因為他,鬧得幾乎家破人亡。

    張敬懷用什麼道理也給她解釋不清楚,女兒和媽媽一緻,也不理他。

    這又使他經常處于焦躁,煩悶之中。

    他想出去走走。

     這時單主任提出了一個很好的建議:原來省委在順陽市郊水庫,建有一所幹部休養的療養院,叫“翠谷山莊”。

    單主任建議他到那裡療養一段時間。

    這十年中,他受到那麼多的肉體折磨,也該對身體全面檢查一下,看看落沒落下後遺症。

     張敬懷覺得這真一個好主意。

    在那裡一面療養,一面讀書,比在家裡舒暢。

    他同意了,選了好多書帶着。

    單主任便派車把他送到翠谷山莊。

     這翠谷山莊建在水庫邊上,除了醫療機構是一座三層大樓,療養室都是一座座獨立的小樓。

    小樓建在山坳林蔭碧草之中,面對碧綠的萬頃波光,蒼松翠柏遮天蔽日,環境甚是幽靜。

    此時還不到療養季節,況且各機關團體學校,正忙完成清查任務。

    剛被“解放”重新上台的幹部沒有時間,那些被清查的“三種人”,自身難保,對翠谷山莊,他們自然也不能像以前一樣,說來就來,把這個“安樂窩”當成自己的來家住。

    因此,現在來翠谷山莊療養的幹部很少。

     張敬懷在翠谷山莊住下後,先是全面檢查了身體。

    也許他的身體是戰争的血和火鑄造的,五髒六腑居然沒有落下什麼殘疾,一切正常。

    這使張敬懷十分高興:人的生命力真是頑強,受了那麼多的酷刑,他居然還是一個全面健康的人,這也不失為一個奇迹! 張敬懷住在這裡,隻是護士每天給他吃些營養調理藥物,再就是每天爬爬山,遊遊水明如鏡的水庫了。

    他這大半生,從來沒有這麼悠閑自在過。

     翠谷山莊的醫護人員們,自然知道張敬懷以前的身份和地位。

    因此,對他格外照顧。

    他們建議張敬懷:爬山、遊泳是鍛煉身體,釣魚是修煉心靈,建議他釣釣魚,并且給他準備好了釣杆。

     這天,張敬懷由他們陪着,便到一個僻靜的水灣垂釣。

     張敬懷正注視着魚漂,從遠處遊過來一個人。

    這人遊得很快,身後分開一道八字波浪。

    奮起的兩隻臂膀和兩腿,發出噗通噗通的響聲。

    遊到張敬懷釣魚的地方,就在周圍噗通起來。

     陪同張敬懷釣魚的醫護人員們喊:“喂!同志!你遊遠些,别幹擾首長釣魚!” 那人童聲童氣,一面踩水,大聲說:“喂!你們走開,别幹擾我遊泳!” 一個護士說:“是我們先在這裡釣魚的,先來後到,你得走!” 那人答:“是我先在這裡遊泳,先來後到,你們得走!” “你怎麼不講理呀?” “你們才不講理呢!你們釣鈎,挂住我要負責任的!” 這時一個醫生說:“是小馮,一個調皮的姑娘。

    ” 張敬懷覺得有趣,招呼遊泳人:“你上來,你上來。

    ” 一個身段勻稱有着曲線美的姑娘,遊向岸邊。

    姑娘一面摟頭發上的水,一面格格笑着說:“是你們不講理,還是我不講理?我早晨八點就在這裡遊泳了。

    ” 張敬懷說:“咱們談談好不好?” “随便,有什麼不好的。

    ”姑娘說話很痛快。

     張敬懷又打量她,姑娘身裁勻稱,面容紅中透白,兩眉正中有一顆小米粒大小的黑痣,很像印度電影《流浪者》裡的麗達。

     “你叫什麼名字?”張敬懷問。

     姑娘答:“我叫馮怡。

    ” “在這裡療養?” “是的。

    ”接着自我介紹說“我是個’知青‘,在農村修理了幾年地球,在’大返城‘高xdx潮時,從鄉下回來。

    沒有分配工作,在新華書店當一名臨時工。

    事情不多,讀書很方便。

    ” “你的父母呢?” 馮怡低頭沉默了一刻:“我不希望談讓我傷心的事。

    ” “你是來遊玩,還是來療養?” “這是高幹的療養院。

    按正常情況,我是進不來的。

    可是,我在’文化大革命‘中學到的本領,各人有各人的辦法。

    來住幾天,玩玩。

    ”說着詭秘地一笑。

     “你猜猜我是幹什麼的?”張敬懷饒有興趣地問。

     “我會看手相,”馮怡故作姿态地說:“讓我看看你的手。

    男左女右……伸出來。

    ” 張敬懷笑着說:“經過文化大革命,你還搞迷信活動。

    ”但還是把左手伸給了她:“我不信,你看不準,可得受處分!” 馮怡拉過他的手,裝模做樣的看了一會掌上的紋路,邊看邊說:“你嘛……是個當官的。

    哎呀,你的官還不小呢。

    你看,你這’事業線‘,又粗又長……”她繼續看下去,接着說:“可是,四十歲以後,’事業線‘突然斷了,你就事事不順,在’文化大革命‘中,挨整了,整得還不輕。

    以後嘛……你的’事業線‘,又延長下去了,興旺發達……對不對?” 張敬懷說:“也算對吧。

    你不怕當官的?” 馮怡說:“我不怕當官的。

    當官的,不也是人嗎?” “對,當官的也是人。

    你這個觀點很對。

    你這個小鬼真有意思。

    ” 馮怡哈哈大笑:“你不能叫我’小鬼‘,那是你們紅軍對小孩子的稱呼。

    我已經二十歲了。

    ” 張敬懷笑了:“我檢讨,不叫你’小鬼‘,叫小馮吧。

    ……你說,你不怕當官的,這很好。

    可是當官的很厲害呀,他掌握着生殺與奪的大權……”張敬懷又笑了笑。

     “可是,有時候老百姓也很厲害。

    像你挨鬥的時候,老百姓就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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