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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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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裡的事兒全交給老婆韓東萍她們去打理,他的兩隻眼睛總是死死盯着古城政壇的一舉一動。

    好在有這些年的積蓄,他的家裡絕沒有什麼後顧之憂。

    許多時候,他不由得會想到白老頭兒,那個始終不屈不撓踽踽在市委大院的形象,竟給了他一種無法言說的慰藉。

    在最緊急的日子裡,他連走路都盡可能小心翼翼,不時回頭看一看,生怕有什麼居心不良的開個小車一頭撞上來,那可就有話無處說了…… 最令魏剛苦惱的是,與當年的單龍泉比起來,全世昌在古城的口碑一直很好,既沒有違反規劃那樣的明顯把柄,也不存在超職數、超編制那樣的強烈反響。

    對于他的執拗,連老丈人韓愛國也反感起來,認為他太偏激了。

    他想從美琪那兒尋找突破口,尋找了多次,才知道美琪早已離開古城,到偌大的省城發展去了。

    後來在一家晚報上見到了美琪的大照片,他不由得吃了一驚,原來這姑娘居然變成了全省出名的“形象大使”……望着照片上那個模糊不清的女人,他隻好豁出去了。

     他寫了一封又一封告狀信,有的署名,有的不署名,有的聯名,有的隻他一個,不斷地投遞到上級各個執法執紀機關。

     在上級領導來古城視察的時候,他幾次不顧阻攔,強行求見領導,指名道姓地要告全世昌。

     當第二年春天來臨的時候,魏剛的連續上訪終于引起了新一屆省委領導的高度重視,主要領導親自批示,并迅速組成一個聯合辦案組,秘密進駐古城調查取證。

    這一行動,卻很快讓調查對象全世昌知道了。

    全世昌在古城已當了兩年多一把手,親手培養的幹部也不少,他們立刻采取行動,把各種漏洞修補得天衣無縫,使調查工作一下子陷入了困境。

    後來,調查組和全世昌見了面,大家高高興興吃了飯,一番寒暄之後,調查組組長當衆宣布調查工作結束,并向古城市委和全世昌書記的理解支持表示感謝,連夜就把隊伍拉回了省城。

     魏剛真的絕望了,獨自在家裡喝了一瓶烈酒,一連睡了三天。

     13 第四天清晨,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把他驚醒了。

    他揉一揉惺忪睡眼,朦朦胧胧記着這三天老婆一直守在他身邊,三天前的事兒卻幾乎想不起來。

    電話鈴聲一陣緊似一陣,頗有一種不屈不撓的精神。

    魏剛隻好掙紮着爬起來,真不知道又是什麼倒黴消息。

     姐夫,告訴你個驚人消息。

     你是誰? 姐夫,我是東新,你怎麼還沒醒來? 我醒了,但是,這年月,醒了和睡着有什麼區别? 你呀,快注意聽着,石破天驚。

    昨天夜裡,全世昌被抄家了,還抄了他一個情婦的家……什麼什麼!你說清楚點,這是真的嗎? 魏剛就覺得全身一激,光着身子咚地跳下地來,拿電話的手直抖,耳朵裡嗡嗡地響成一片,全身的酒氣卻一下子全消了。

     絕對可靠消息,是省紀委打來的電話,上次我在裡面認的朋友。

    這家夥這下可栽了,據說抄出一大堆東西來,不明财産起碼在一百萬以上。

    真想不到啊,來咱們古城才兩年,這家夥居然那麼心黑。

    可笑他當時還懵然不知,躺在情人床上,誰知道他的手機被監控了,逮個正着。

     這會兒他在哪裡? 誰知道,這可是高度機密。

     原來這樣。

    好、好…… 魏剛說着,就覺得全身一陣癱軟,一屁股坐在地上。

     韓東新似乎預感到了什麼,急得在電話裡喂喂直叫。

     在魏剛的意識裡,那是在爬一座永遠也爬不上去的高山,那是在穿越塔克拉瑪幹那樣的大沙漠,雙腿已不是自己的了,身體也不知哪裡去了。

    隻有在飄飄忽忽的意識裡機械地邁動着沉重的步履,走啊走,這種強烈的念頭一直回響在腦際,使他永遠也無法停歇……突然間,眼前一片耀眼的白光,他知道自己已離開地面,輕盈地向那片旋轉而彌漫的白光走去,心裡有一種特别恬靜特别舒暢的感覺。

    記得前不久看過一篇關于瀕死研究的書,講的就是這種感覺。

    那白光一直引導着他,上升又上升,一直升到高高的雲端裡,這裡的天出奇地藍,雲也出奇地白,大團大團的雲霧輕盈無礙地滑過身邊,他覺得自己一下子進入了一種多年企盼的永生狀态,所有的一切都溶化在周圍的藍天白雲之中了……( 在屋裡封閉了幾個月,第一次走在寬闊的大街上,趙廣陵心情特别舒暢,也第一次感到與這個城市離得那麼近,真要離去還确實要下一番決心的。

     今年的氣候和十年前一樣,也是一春一夏兩季大旱,入秋之後才淫雨連綿,一直下了好多天,現在天雖然放晴,潮氣依然很重,空氣也濕漉漉的沁人心脾。

    古人記年十二年一甲子,太歲十一年運行一周,現代天文學則說大季節周期一般也在十年左右,總而言之十年時間應該算一個周期了。

    周而複始,我現在是否又走到了人生的起點上? 十年前,我是為愛而來的,十年後的今年,我将為什麼而離去? 十年前我還是一個不到三十的英俊後生,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是為我而設計的,做個選擇如同輕率地吃頓飯。

    如今的我已一身疲憊,年近四十,要犧牲眼前的一切,重新做一次選擇,卻變得如此沉重,沉重得讓人承受不起。

     但是,我必須離開這裡,已經犯了一個錯誤,我不能再犯第二個錯誤了。

    曆史往往會重複一次,我不能讓它再重複下去了……十年前我悄悄地來,十年後我更得悄悄離去。

     為了做出這個選擇,已經猶豫了好幾個月,現在是到了非決斷不可的地步了。

     然而,就是在這個時候,南方那所大學突然把他的資料全部退了回來,并委婉地告訴他,由于本校近來進行院系調整,工作思路發生變化,暫時無力接受您這樣的高素質人才,請您另謀高就……辭職報告剛遞上去,就接到這樣一個通知。

    年薪十萬,就像是一個美麗的氣泡,很快就破滅了。

    一旦市委正式批準他的辭職報告,也就意味着他從此變成了一個“無業人員”,他的生活将從此處于飄忽不定的流浪狀況,一下子變得居無定所、日無所獲,就像一隻可憐的雞,刨一爪子吃一爪子。

    對于過慣了穩定生活、位居正處級的他來說,這種流浪狀況的确是很可怕的。

     但他已别無選擇。

    沒有誰強迫,沒有誰動員,是他自己把自己逼上了這樣一條路,除非現在立刻趕到市委,觍着臉再把那份辭職報告要回來。

     那份婉拒通知是老婆替他代收的,一進家門,迫不及待地拆開信,還沒看完就和他大鬧起來。

    這些日子,他一直在家裡寫論文,雲迪和老丈人也一直在做他的工作,他也一直在用這“年薪十萬”做誘餌說服他們。

    在他的反複勸說下,雲迪好不容易才鄭重答應讓他去“試試”,誰知道竟會是這樣!在悲憤之餘,雲迪逼着他立即趕到市委,把那份辭職書追回來。

    昨天已是深夜,今兒他隻好答應雲迪,早早地離開了家。

     但他不想這樣冒冒失失的,都到了這把年紀,做一次選擇不容易,怎麼能耍小孩子脾氣,跟玩過家家似的?趙廣陵逃離了家,步履沉重地走着去機關。

    他要利用這段時間再好好想一想,好好理一理紛亂的思想……然而,畢竟時間太短,前面就是星海廣場,再拐過去就望見市委大門了,他卻什麼也想不清楚,疲憊的大腦好像已停止運轉,失靈了。

     還不到上班時間,星海廣場上依然有不少晨練者。

    人生的目的究竟為了什麼?許多人除了鍛煉還是鍛煉,從青年鍛煉到老年,從強健鍛煉到衰朽,好像鍛煉本身就是目的,而且這個目的永遠也達不到。

    在古城十年,這樣的人他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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