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跟他走。
“一美元的房間就不錯了。
”他說,“在中國,住一個月旅館才要三美元。
時代不同了,我們這幾天可以奢侈一點。
”
他們走向卡尼大街的時候,到處都開始響起鞭炮聲。
李老頭挺直身闆,歎口氣說:“李梅,這就像中國過去那些日子一樣。
假如懷特将軍還活着的話,他會非常喜歡這種氣氛。
”他在從一座兩層樓房陽台垂下的一挂正在燃放的鞭炮下面停下腳步,盡情地呼吸着鞭炮的火藥味道。
他閉着雙眼站在那裡,臉上漾着笑意,像是在大熱天中享受着清涼的冷水浴。
有不少的旅遊者在躲着爆炸的鞭炮,幾個女士用手指堵住耳朵快步跑過李老頭身邊,一邊跑一邊尖聲叫着、笑着。
直到最後一個爆竹響完,李老頭才睜開眼睛,抖了抖肩膀說:“好了,我去年的所有晦氣現在都被崩跑了。
我們在馬年開餐館一定會獲得巨大的成功。
”他抖掉了肩膀上的爆竹碎屑,用食指揉了揉耳朵,“嘿,還真夠響的!走,咱們去找家旅館。
”
他們在卡尼大街找到一家小旅館,爬上顫顫悠悠的樓梯,走到二樓的櫃台。
一個廣東人領着他們看了兩間黑黝黝且充滿煙草氣味的房間。
李老頭試着每個房間中吱吱作響的雙人床,點着頭說:“不錯,蠻舒服的。
我們就要這兩個房間。
李梅,咱們先睡一會兒。
這床不錯,它們一天值一美元,我們不能讓它們閑着。
”
他們小睡一會兒之後,午飯就在隔壁一家小飯館簡單地吃了碗肉絲面。
然後,他們就開始閑逛,試着熟悉唐人街的地形。
街上到處依然都是鞭炮聲,人們在街上逛來逛去,相互說着“恭喜發财”。
主婦們從一個食品店逛到另一個食品店,選購着最上等的雞鴨肉,最新鮮的魚和水果,以及最嫩的蔬菜,因為家庭的盛宴要持續上兩個星期。
孩子們穿上他們最好的衣服,尋找着還沒有爆炸的鞭炮,成群地擁向賣蜜餞和新春糖果的小攤。
商人們用新對聯和盆花裝飾着自己的商店,盆花上纏繞着寫有金黃色吉利話語的紅色布條。
充滿着歡樂的音樂聲處處可聞——粵劇、各種腔調的南方民歌,以及吸收了探戈和倫巴風格的現代中國音樂。
李老頭和李梅在格蘭大道上走來走去,享受着春節的景象和氣氛。
到了晚上,整個唐人街開始沸騰起來。
同鄉會館,在成千盞燈火的裝飾下,像鑲嵌了珠寶的宮殿一樣富麗堂皇,商店和大型商業機構被霓虹燈和新春花燈打扮得燦爛多姿,家家餐館爆滿。
李老頭深深呼吸着撲鼻而來的香味,決定突破預算盡情吃上一頓,這可是十五年來的第一次。
“李梅,咱們到一家高級餐館好好吃上一頓,你餓了嗎?”
“我現在餓得能吃掉一頭水牛。
”
“那好,今天晚上咱們吃一頓四道菜的晚餐。
春節這一天吃得飽飽的,就能保證一個好年景。
”
他們來到紅瓦樓餐廳,等了半個小時才占到一個雙人座位。
他們要了一份四道菜的家庭晚餐,在等着上菜的時候,李老頭喝了兩口他的“社交飲料”,清洗了一下腸胃。
餐廳外面,人們已經開始在街上排起了長龍。
李老頭和李梅的晚餐結束時,人行道上已經擠滿了人,孩子們坐在路邊的欄杆上,老太太們安靜地坐在一些雜貨箱上,其他的人則站在他們後邊,有三四排,站在後邊的人不斷地從前面人的身後伸着脖子探望,年輕的戀人們手拉着手,在人群中鑽來鑽去,談笑風生。
看到街上的人群,李老頭很是吃驚。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是什麼地方失火了嗎?”
“等着看遊行呢,爸爸。
難道領事館的人沒告訴過你嗎?”
“對,對。
我忘了。
那好,李梅,咱們就看看遊行。
噢,人真多呀!”
他拉着李梅的胳臂加入了翹首以待的旁觀者的行列。
一會兒,兩名騎摩托車的警察呼嘯而過。
人們都轉過頭去望着空蕩蕩的格蘭大道南端。
此刻傳來了音樂聲,偶爾也會響起幾聲鞭炮聲,随着一陣熱烈的掌聲,許多汽車載着那些重要人物緩緩駛進大道,遊行隊伍緊跟其後。
一個方隊接一個方隊神氣活現地沿街走來,前頭是軍人組成的方隊;随後是衣着華麗的唐人街各中學所組織的鼓樂隊,鼓樂隊的小指揮們昂首闊步走在隊伍的前頭,滿面春風地吹着他們的哨子;然後是穿着戲裝的兒童和揮舞着小旗子的學生隊伍;後面跟着的是用燈光裝飾的花車隊伍,花車上面載着唐人街皇後和她的小王子們,都穿着中國式絲綢旗袍或長袍,笑容滿面地向觀衆揮手緻意,且不停地把鮮花抛向歡呼的人群;最後是氣勢磅礴的舞龍隊伍,有一條大街長,伴随着鑼鼓構成的特殊音樂,神氣活現地舞着長龍,跳躍、穿梭在鞭炮齊鳴的大街上,長龍閃閃發光的眼睛不停地抛着媚眼,大嘴巴張來合去,像是被新春美酒灌醉了似的。
李梅一直在忙着鼓掌叫好,李老頭被這種場面眩得眼花缭亂,心中突然湧起一陣懷舊心情,不由自主地用手抹去眼角溢出的幾滴淚水。
遊行隊伍走過之後,旁觀的人群開始像洪水一樣往北滾滾而去。
觀禮台上有一場演出,一位漂亮的粵劇演員正在胡琴和月琴的伴奏下演唱粵劇。
李老頭看了一會兒演唱,突然産生一個念頭。
“李梅,”他激動地叫道,“我們也來搞一場演出。
我回旅館去把你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