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是哪個老頭?”劉媽問。
“哦,李老頭,就是昨天晚上住進來的老頭。
”
劉媽聽到這個消息,就像已經潰瘍的傷口又被馬蜂叮了一下一樣。
“好啊,你這個沒用的白癡,”劉媽極力控制着不提高自己的聲音,以免讓整個宅子都能聽見,“你真給我丢臉!如果我再看到你和那個肮髒的老叫花子搭腔,你就給我滾到别的地方去睡覺,再也别想靠近我!”
“嗯?”
“我說,你從我身邊滾開!”劉媽叫道,“你到地下室去和耗子一起睡覺!”
劉龍陰沉的臉突然晴朗起來。
“永遠嗎?”他滿懷希望地問。
劉媽知道,和自己的丈夫吵架簡直太費勁了。
每當她和他吵架的時候,她總是越吵越生氣,而他卻越吵越開心,結果是她似乎從來未能得到過勝利。
“唉,你這個又聾又啞的老烏龜。
”她失望地說,“跟你叫喊簡直就是浪費我的生命!”
她坐到一把椅子上,點着一根煙,可這時又聽到了一陣咳嗽聲。
她把抹布扔向劉龍,吩咐他說:“老爺已經洗漱完畢,去把人參湯端來,把抹布和水桶帶走。
”
王戚揚一邊咳嗽一邊走進中廳。
他決定從現在起每天早晨在炕上喝人參湯,就像在中國老宅子的習慣一樣。
他認為,假如他逐漸回歸過去的生活方式,恢複他所有的老習慣,就好像一切都沒有改變的話,這将會讓他過世妻子的魂靈感到高興。
他咳嗽着緩慢地坐到炕的左側。
因為昨天累了一天,他現在仍然有些疲勞。
接連兩場唐人街的宴會使他有點消化不良,晚上的那場粵劇更使他筋疲力盡。
在某種意義上,春節每年隻有一次,真讓他感到慶幸。
“老爺,劉龍給你端人參湯去了。
”劉媽說着,準備報告兩位不速之客的壞消息。
“過來給我捶捶背。
”王老爺說完,在炕上側了側身。
劉媽走到他的左邊,開始給他捶背,敲着較快的花鼓點,等着老爺開口詢問家務雜事。
“唔,唔。
”王老爺舒服地咕噜着問,“今天是星期幾呀?”
“星期六,老爺。
”
“唔,山少爺今天早晨在哪裡?”
提起王山,劉媽的心情非常糟糕,就連這個偶爾的同盟,似乎也變成了她鞋中硌腳的一粒石子,“他和平常一樣,正在街上和那些淘氣孩子玩。
我真替他擔心,老爺。
”
“劉媽,”王老爺說,“你已經為王家幹了二十多年。
自從女主人過世以來,你是家中,也是我信任的唯一女人。
從現在起,你多關照一下王山。
明天你把他關在他的房間,讓他讀讀孔夫子的書。
告訴他,假如他要是再去和街上的淘氣孩子玩,我會打斷他的腿。
”他又咳嗽了一會兒,劉媽捶背的節奏趕緊加快了一點,“早飯做好了嗎?”
“還沒有。
”劉媽說,“廚子越來越懶。
昨天晚上他又來了一位客人……”
“告訴他,我一喝完人參湯,早飯就得準備好。
你們過世的女主人說過‘一年之計在于春,一日之計在于晨。
’從現在起,我要求家裡的每一個人都要早早起床,就像在中國的老宅一樣。
假如哪個人沒趕上吃早飯,就讓他勒緊褲帶,等到午飯再吃。
這一點特别要對兩位少爺講清楚。
”
劉媽突然停止了捶背。
她覺得,此時正是告訴壞消息的好時機。
她靠近王老爺的耳旁,極為神秘地說:“老爺,你知道大少爺今天早晨做了件什麼事嗎?太陽還沒有出來他就起床了,早早洗了臉,穿好衣服。
而且他已經和用人們一起吃過早飯了!”
王戚揚微微蹙起眉頭,“怎麼?他決定要開始一種新的生活嗎?今天早晨他在哪裡?”
“整個早晨他都和他的新朋友在一起。
”劉媽加重了語氣說。
“唔,唔。
”王老爺點着頭贊許地說,“我很高興,他終于能在星期六的一大早起床和人們交往了。
這些人是誰?”
“是兩個叫花子,老爺。
”
“什麼!?”
“一個髒老頭和他的醜女兒。
昨天,大少爺把他們請進家裡。
昨天我就想告訴您,可您睡完午覺之後就出門了,一直到深夜才回來。
”
“他們在家裡過夜了嗎?”
“他們睡在樓上的客房裡,我真害怕他們把跳蚤和臭蟲帶到家裡來。
”
“等他們走後把被褥洗一洗。
”王戚揚說,“什麼叫花子?我在唐人街還從來沒見過叫花子。
”
“他們是從中國來的,講的一口北方話,尤其是那個丫頭滿口都是髒話。
”
“唉,這個不孝之子。
”王戚揚搖了搖頭,深深歎了一口氣說,“自從他信奉了那個釘在十字架上的人的教,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