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石爛,天底上任何東西都會改變,隻有相愛才是真實。
我和霍天行的相愛,是由我們的童年開始,在我個人,數十年如一日,從未有改變過,甚至于,後來我發現他有謀殺我雙親的嫌疑,我仍對他原諒,認為這是我父母為富不仁,罪有應得。
因為我對愛情有了信仰,再甚至于,我極力設法改變自己的性格,來随和他,讓情契相投,盡情符合他的興趣。
譬如說,他喜歡殺人,開設‘正義’公司,我也甘心情願為他效力……雖然,我對于這種工作是懷有極大的恐怖,但我以我的勇氣、毅力、盡情忍受下去,逐漸把自己訓練成一個殺人不當一回事的女兇手……但我想到,我的一切犧牲仍還不能予霍天行滿足,他簡直是一個半瘋狂的精神病者,他之對我沒有愛情可言,隻是一種報複,把我當做他仇家的後裔,一個俘虜,一個複仇的對象,經常予我精神上的虐待,凡我害怕的事情就逼令我去做……漸漸地等到我連殺人也不害怕的時候,又改變了對我虐待的方法,逼使我對他的愛情崩潰,向外發展,……然後找到了藉口,就把我殺害……而且,他之殺我,還不是一刀一槍而了……相信要折磨到我不成人形的時候,始才肯下了斷的毒手呢……”金麗娃說着,初時還很勇敢的能抑制情緒,到後來越說越是激動,竟忍不住心中的悲忿,啜泣了起來……
田野又再次将她摟着,黯然說:“金麗娃,别想得太恐怖,也許事實并不如此……”
這時候,他們真如一對苦難的情侶,正在虛口邊緣偷生,假如能有一線希望逃出樊籠,便會雙宿雙飛……田野吻着金麗娃的臉兒時起了幻想,聽金麗娃所說的話,及她平日的所作所為,真是一個可人兒,假如自己有這樣的福份,能得到這樣的一個伴侶,就沒有什麼不滿足了。
“金麗娃,讓我們逃亡吧……”田野忽而下決心說。
“逃?——逃得了麼……”
蓦然間,女傭銀寶慌慌張張的推門進來說:“太太,霍先生回來了……”
田野大驚失色,這個殺人魔王突然返家,撞見他們兩人坐落在房内,豈不就等于奸情洩漏了麼?這一來……他自己的生命不足惜,但可連累了金麗娃……“怎麼辦?……”他焦灼起來,竟伸手去撫摸腰間的手槍,似有在必要時,和霍天行火拼。
“讓銀寶帶你逃走吧,可以由窗戶出去!”金麗娃倒很鎮靜地說,一面忙以手帕揩拭淚痕,裝作無事地重行卧到床上。
“不!我說是你,你怎麼辦?我怎麼舍下你呢?……”田野竟起了兒女态。
“不,别理會我,在家裡,有銀寶在,霍天行不會對我怎樣!……”金麗娃直揚手命田野從速離去。
“銀寶忠于你麼?”他再問。
“銀寶不讓任何一個人拔我一根汗毛。
……”
銀寶已替他把窗戶推開了,催促着田野迅速逃走。
田野要跨出窗外時,已聽得霍天行有咳嗽之聲音走進了大客廳。
“金麗娃,我會設法再來看你的!”田野還情意綿綿的輕聲說了這最後一句話。
“别再多說了,快走吧!”金麗娃催促說。
田野跨出窗外,外面是一坪綠茵的草圃,可以沒有聲息,可是那兩隻短命的狼狗可不幫忙,看見有人爬窗出來,就狂吠個不已。
銀寶指着後院的一株老樹說,“由那兒,可以爬牆出去,動作可要快一點!”
田野會意,即如流星般向那株樹飛竄過去,這時回首向屋内望,隔着輕紗隐蔽的窗戶,可以看到霍天行已經進了卧房之内。
銀寶很快的用高大的身形将窗戶堵上,遮掩霍天行和田野相對的視線。
狼犬仍在吠,這很容易的會引起霍天行的疑窦。
田野已攀樹越上牆頭,牆上栽有大量的碎玻璃片,穿着厚底的皮鞋踏上去也是很危險的事情,萬一踩歪了腳便會被玻璃傷及身體。
況且,那牆高及丈餘,是霍天行為保護自己的安全而築的,假如能踏到牆頭上的碎玻璃片不發生意外,朝下跳也很容易摔傷。
因為狼犬吠得過烈,窗戶突然的推開了,是霍天行探首出來查看究竟。
田野不敢大意,馬上停止動作,借那株巨樹掩蔽身形,幸而這株老樹,枝密葉濃,正好能把他遮掩下。
銀寶已推開另一扇窗向兩隻狼犬吼喝:“勒奇!安妮!你們發了精神病麼!鬼叫鬼叫的幹什麼?……”
這兩隻狼犬也是純洋種,所以它們的名字也是洋名字。
這時候因為樹梢上有人躲藏着,它們并不因為銀寶的叱喝而止下吠叫。
“銀寶,你到外面去看看,也許有什麼人在爬牆頭!”霍天行很平和地說,由他的話意,也不知道他有否發現一團黑影伏在那粗大的樹幹上。
銀寶說:“那有這樣的賊人,賊膽包天,敢偷進我們的屋子!那除非是他拼着命不要了!”
這句話,算是把霍天行的懷疑打發走。
窗戶重行閉上,不久,銀寶自屋内出來,趨近田野的所在地說:“傻瓜蛋!你還不肯走麼……。
”
田野凝注着那幾扇窗戶,他希望能知道,霍天行将會怎樣對付金麗娃?
“小心,狼犬再叫的時候,霍天行一定會自己出來的……”銀寶再說。
“我不在乎霍天行出來,我隻擔憂金麗娃……”
“放心,有我在,霍天行不會對他太太怎樣,你隻管走好了!”
田野仍依依不舍,好像沒得到保證以前,絕不敢離金麗娃太遠。
倏而,霍天行又探出頭來,向銀寶問了:
“銀寶,你有看見什麼嗎?”
“沒什麼,就隻是兩隻狼狗争肉食!……”銀寶繼續給田野遮瞞,顯示他對金麗娃的關心。
“哦——那末把它們分開吧!我希望屋子四周的環境能夠安靜些,假如有野狗想進屋子,你隻管用槍打好了,反正一切的責任由我來負!”
銀寶那還敢再多說話,唯唯諾諾,希望能把霍天行應付過去。
不久,果然的,霍天行就把窗戶再次的關掉了,誰也不能下斷語,霍天行的所為究竟有何用意!
“田先生,你實在該走了,金麗娃的一切問題,由我來應付吧!”銀寶很焦灼地催促着田野走路。
“那末,金麗娃的一切,交由你了,假如她有個三長兩短我唯你是問了!”
“曉得啦!我比你更關心……”
田野歎了口氣,踏上牆頭,小心翼翼地踩在那些碎玻璃之上,縱身向院外跳了下去。
田野原是運動健将,那丈餘高的牆頭,底下雖未鋪着厚砂,但他一點也不害怕。
跳下牆去,隻滾了一個翻身,便無恙地站了起來。
自己查看了一番,幸而還沒有負傷,就是兩條腿有點發麻,再看褲腳管,已被玻璃割破了一大幅。
田野并不擔憂這個,主要的還是金麗娃的安全問題,他在考慮霍天行究竟會對金麗娃如何?
所以他在牆外留連不舍,狼狗仍在吠叫。
他希望能靜下來,傾聽屋子内有什麼聲音發生。
但是,什麼也聽不見……等了很久,狼犬也停止吠叫,他猜想也許霍天行在這一夜,未發現任何證據以前,不會對金麗娃怎樣。
假如他呆守在門外的話,豈非庸人自擾?
田野默想了很久,終于離開霍宅,自斜坡上徐徐下來,他又開始胡思亂想,欲把金麗娃救出樊籠……但是,這是一件複雜的事情,後果如何,毫無把握。
當他落下台階之際,天主教堂又現在眼前,這正是田野忏悔之所在,他欲走進教堂去,但是,那鐵栅門早已上鎖了。
是夜,田野又喝得酩酊大醉,嘔吐狼藉,當他回永樂公寓之時,已是午夜過後,公寓裡的住客全睡熟了。
先趕進廚房去,用冷水淋頭略為清醒,始才踉跄回房。
隻見房門上插有一張字條,是吳全福所寫的。
寫着:田野兄:弟遵命前往,拜訪桑南施小姐,她的個性倔強,隻要求吾兄有空暇時前往一談。
田野知道,桑南施必然不會接受吳全福的幫助,因為她曾是富家的大小姐,大小姐豈能有失尊嚴,接受一個下等人的幫助?……
但田野當前的問題,他主要的就是要如何救出金麗娃?救出金麗娃的活命;同時,還有他和金麗娃的愛情結晶品,那腹中的一塊肉……
他推門進房,把字條扔在桌上,倒在床上思前想後,不禁淚下如雨,似乎自己的死期将至,而且,還連累了很多人……此該稱為一失足成千古恨……田野這一時的憤怒,而投進了職業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