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試試。
”多林說道。
然後就用她那最友好、“你會告訴我一切”的長輩的聲音,那種在書上總是靈驗有效的聲音,問道,“司機先生,你知道多少情況?” “我有時候有所懷疑,”他說,“大多數情況下我沒想過這事。
我有生意要打理。
” “你問過你媽媽嗎?” “我也許問過。
”他說道。
苔絲覺得他那怪兮兮的右眼躲躲閃閃的。
不過在這狂風怒嚎的月夜,誰又能說得準呢?“姑娘們失蹤的時候?你是那時候問的嗎?” 對于這個問題,大司機沒有應答,也許是因為多林已經開始發出像弗雷澤一樣的聲音了。
當然也像湯姆。
“可是從來都沒有證據,是嗎?”這一回問話的倒是苔絲自己了。
她不确定他是否會對她的聲音做出回應,不過他倒是搭腔了。
“是的,沒有一絲證據。
” “那你就不想要證據了,是嗎?” 這一回,沒有應答。
苔絲站起來,身子不穩,走到帶漂白斑點的帽子那裡,帽子已經被風吹過了車道,落在草坪上。
就在她撿起帽子的那一刻,路燈又熄了。
屋内,狗停止了吠叫。
這讓她想起了歇洛克·福爾摩斯。
站在狂風勁吹的月色下,苔絲聽見自己從喉管内發出從沒聽過的最為悲恸的輕笑聲。
她摘下自己的帽子,把它塞進夾克衫口袋裡,然後戴上他的那頂。
對她來說這帽子太大了,于是她又摘了,花了好長時間調節帽子後面的帶子。
她重又回到被她槍殺的男人身邊,她覺得這個人也并不是無辜的……但是即使有罪,也還不至于要被槍斃。
她輕輕地拍打着棕色帽子的邊沿,問道:“這是你在公路上時戴的那頂帽子嗎?” 雖然她知道不是這一頂。
“是的。
”斯特雷爾克說道。
“你也不戴戒指,是嗎,親愛的?” “是的。
對客戶來說戴戒指太俗氣了,不像是做生意的樣子。
要是卡車加油站那裡——有人喝得太高或者醉得不省人事——看到了戒指,以為是真的,怎麼辦呢?沒有人會冒險從背後襲擊我,因為我體格太強壯,身材太高大——起碼我一直是這麼認為的,但是今夜,有人朝我開槍了。
我覺得自己不該被人槍殺。
為了枚假戒指不該殺我,為了也許是我弟弟幹過的壞事也不該殺我。
” “那麼你和你弟弟從來沒有同時為這家公司開過車,是嗎?親愛的?” “沒有。
他在路上的時候,我就在辦公室打理。
我在路上的時候,他……好了,我想你知道我在外面的時候,他在幹什麼。
” “你早就該說出來了!”苔絲沖着他高聲尖叫,“哪怕你隻是懷疑,也早該說出來!” “他害怕,”多林用友好的口吻說道,“難道不是嗎,親愛的?” “是的,”阿爾說,“我害怕。
” “害怕你弟弟?”苔絲問道。
“不是怕他,”阿爾·斯特雷爾克說,“是怕她。
”
39
回到車上,苔絲發動了車子,湯姆說道:“苔絲,你沒法弄明白的。一切發生得太快了。
” 的确如此,不過,它忽視了就在眼前的事實:像電影裡的複仇者一樣,在追尋強奸她的罪犯的過程中,她其實已經把自己送往了地獄。
她舉起手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然後又放下。
不能,現在不能。
她還有義務要幫助涵洞裡的那些婦女,還有其他可能會加入到她們行列中的婦女,如果萊斯特,斯特雷爾克逃脫的話。
在經曆了剛才的風波之後,她絕不能讓他逃脫。
她還有一站要逗留,但不是在她的越野車裡。
40
市鎮公路101号路上的汽車道并不長,也沒有鋪過。隻是一對車轍,雜草挨車轍長得很近,她驅車朝小屋駛去的時候,兩邊的雜草剛好刮到這輛藍色F-150輕型卡車的兩側。
這棟房子周圍的一切都是亂糟糟的,就像《德州電鋸殺人狂》裡的畫面一樣。
有時候,生活與藝術多麼相似啊。
而且,藝術越粗犷,模仿就越像。
苔絲不想偷偷摸摸地進行——如果萊斯特,斯特雷爾克對他哥哥卡車的聲音了如指掌,如同他熟悉哥哥的聲音一樣,何必還要熄掉前燈呢?她還戴着那頂有漂白斑點的棕色帽子,大司機不在公路上的時候就戴着它。
那個帶有假紅寶石的戒指相對于她的手指來說太大了,于是,她把戒指放進褲子的左前口袋裡。
小司機在外出“打獵”時,穿衣打扮和開車的樣子,都在模仿他哥哥,他肯定體會不到自己的最後一位受害者以同樣的方式幹掉他時的那種滑稽,但是苔絲卻能。
她把車泊在後門旁邊,然後把引擎熄火,下了車,一手拿着槍。
門沒上鎖。
她步入一個工棚,那裡散發着啤酒和變質飯食的馊味。
一隻六十瓦的燈泡吊在一根髒兮兮的繩子上,從天花闆上懸下。
正前方是四個塑料垃圾桶,裡面的東西正流溢出來,是那種三十二加侖、可以在沃爾瑪買到的桶。
桶後面,挨着工棚牆壁,摞着一堆書,書堆的左側是另一扇門,前面有一個台階。
台階通往廚房。
這門上,有個老式門闩,不是門把。
門支在沒有上油的鉸鍊上,她一壓門闩,門便嘎嘎嘎地響了起來,她把門推開。
一小時以前,這樣的嘎嘎聲會吓得她紋絲不動。
可現在,這聲音絲毫也算不上什麼。
她有正經事要做。
她走了進去,裡面一股油膩的炸肉的味道,還可以聽到電視裡傳出來的笑聲。
是某個情景劇,《宋飛正傳》,她心想。
“你來幹什麼?”萊斯特·斯特雷爾克從裡面喊道,“要是你來是為了拿酒的話,我可隻有一罐半了。
我一會喝完就要上床睡覺了。
”她循着他的聲音走去。
“要是你早說,我可以給你留下——” 她來到屋裡。
他看到了她。
苔絲手裡拿着槍,頭上戴着萊斯特強奸她時戴過的帽子,她沒有想過他看到自己最後一個受害者重新露面可能會做出什麼反應。
即使想過,也不可能預見到她此刻見到的這個人的極端行為。
他的嘴向下張開,接着,整張臉都僵住了。
他手裡拿着的啤酒罐從手中掉下來,落到大腿上,啤酒沫噴濺到他唯一的一件衣服上面,那是一條發黃的喬基牌三角短褲。
他就像看見了鬼,她心想,她邊朝他走,邊舉起槍。
很好。
客廳裡面是單身漢那種一片狼藉的樣子,也沒有什麼雪花玻璃球和人像之類的東西。
擺設和他母親屋子裡的一模一樣:樂之寶沙發,電視托盤(裡面放的是一聽沒打開的藍帶啤酒,一袋多力多滋薯片,而不是怡健可樂和奶酪),同樣的《電視收視指南》,上面印着西蒙·考威爾的照片。
“你已經死了。
”他低語道。
“沒有。
”苔絲回答道。
她用“檸檬擠壓機”手槍抵着他的頭。
他想抓住她的手腕,但是力量不夠,而且也太晚了。
“你去死吧。
” 她扣動扳機。
血從他的耳朵裡冒出來,頭啪地側到了一邊。
電視上,喬治·科斯坦紮說:“我在池子裡,我在池子裡。
”觀衆大笑。
41
差不多已是子夜時分,風吹得更猛了。勁風刮來的時候,萊斯特·斯特雷爾克的屋子在搖晃,每次苔絲都會想到那頭用樹枝建造自己屋子的小豬。
住在這間屋子裡的小豬從來沒有擔心過自己的狗屁屋子被吹走。
可他不是頭小豬,苔絲心想,他是隻大壞狼。
她坐在廚房裡,在滿是污垢的藍馬牌便箋簿上寫着什麼,便箋簿是她在斯特雷爾克樓上的卧室裡發現的。
二樓有四個房間,卧室是唯一一個裡面沒塞滿諸如鐵床架和小艇發動機之類雜物的房間,小艇發動機看起來好像是從五層樓屋頂抛下來的。
因為仔細檢查那一摞摞無用的、一錢不值的、毫無意義的東西可能要花上幾周、甚至幾個月的時間,苔絲便把所有的注意力轉到了斯特雷爾克的卧室,在裡面仔細搜尋。
她在壁櫥架子最裡面的手提包裡找到了她想找的東西。
手提包被一堆過期的《國家地理》雜志蓋着,但還是被她找到了。
手提袋裡裝着一團女人内褲。
苔絲自己的内褲就放在最上面。
苔絲把内褲放到口袋,然後,像小偷一樣,把那圈黃色的系艇繩纜丢進了手提包裡。
在強奸犯裝戰利品的包裡發現繩子,沒有人會感到驚訝的。
而且,她也用不着繩子了。
“托托,”獨行俠說道,“我們在這兒的任務已經完成。
” 電視還開着,節目從《宋飛正傳》到《歡樂一家親》,又從《歡樂一家親》變成了本地新聞,與此同時,苔絲在寫一封書信體的忏悔書。
她寫到第五頁的時候,電視新聞播完了,接着是一個沒完沒了的全無敵清腸劑的廣告。
達尼·維愛納說道,“有些美國人每兩三天才大便一次,而且因為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多年,他們便認為這是正常情況!稱職的醫生會告訴你這不正常!” 信的擡頭是緻有關機構,前四頁用一個段落寫成。
在她腦子裡,這封信像是在呐喊尖叫。
手寫得有點酸了,在廚房抽屜裡找到的圓珠筆馬上快寫不出來了,不過,謝天謝地,也快寫好了。
她終于在第五頁紙的頂端開始寫下新的一段。
我不會為我的所作所為尋找任何借口。
我也不會說,我幹這事是因為心智不夠成熟健全。
我憤怒,所以才犯錯。
就那麼簡單。
如果是一般情況——我的意思是,事态不像現在這麼嚴重的情況——我也許還會說,“這個失誤情有可原,他們兩個看上去幾乎一模一樣,快成雙胞胎了。
”但現在的情況并不是一般情況。
我坐在這裡,一邊在這些紙頁上寫字,一邊聽着他的電視聲和風聲,我想到了償還贖罪——倒不是因為我希望獲得寬恕,而是因為我覺得做了錯事卻不想着做些好事來彌補,這種做法是不對的。
我想到了去非洲,和那些艾滋病患者一道工作。
我考慮過到新奧爾良去,在無家可歸者的帳篷或者糧庫裡做志願者工作。
我考慮過到海灣去清理鳥兒身上的油污。
我還想把我為退休存好的約一百萬美金捐給某個公益團體,以呼籲人們終止對女性實施暴力。
在康涅狄格州肯定有這樣的團體,或許還不止一個。
可接着我想到了來自編織協會的多林·馬奎斯,想到了她在每本書裡都說的一句話…… 她說謀殺者總是無視一些顯而易見的東西。
親愛的,你們可以利用這一點來破案。
甚至就在苔絲寫到贖罪的那一刻,她意識到自己的贖罪已不可能。
因為多林絕對正确。
苔絲戴了頂帽子,以便不留下頭發讓人做DNA分析。
她還戴了手套,這手套她一直沒有摘下來過,即使在駕駛着阿爾·斯特雷爾克的輕卡時,也沒摘掉。
把這份忏悔書在萊斯特的廚房裡燒掉,把車開到他哥哥的房子(磚頭房子,不是木條房子)那裡,鑽進自己的越野車,返回康涅狄格,還不算太遲。
她可以回家了,弗雷澤正等着她。
乍一看,她顯得思路明晰,警察要花上好幾天才會找到她,但是他們終究會找到她的。
因為,雖然她對法醫學上的細枝末節全神貫注,但是對那個顯而易見的大山卻視而不見,完全像編織協會出版的書裡寫的殺手一樣“顧小失大”。
那個顯而易見的大山有個名字:蓓思·尼爾。
一個長着瓜子臉的漂亮女人,生着一雙不協調的畢加索的眼睛,還有一團烏發。
她已經認出了苔絲,甚至還有她的簽名,不過那還不是問題的關鍵。
問題的關鍵将是她臉上的淤傷,還有苔絲問過她阿爾·斯特雷爾克的相關情況,描述過他的卡車,當尼爾提到戒指的時候,她還描述過那枚戒指。
像顆紅寶石。
尼爾會在電視上看到這個故事,或者在報紙上讀到這個故事——一家三口死了,她怎麼能看不到?——而她會到警察那裡報告。
警察會來到苔絲家。
他們會理所當然地檢查康涅狄格州的槍支注冊記錄,發現苔絲擁有一把點38式的名叫檸檬擠壓機的史密斯&維森左輪手槍。
他們會要求她拿出手槍,開槍檢驗,與在三個受害者家裡發現的子彈進行比較。
她還有什麼能說的呢?她會用鐵青的眼睛看着他們,然後說(聲音依舊沙啞,因為萊斯特·斯特雷爾克掐她的脖子導緻)她精神失常?甚至在涵洞裡死去的那些女人被發現之後,她還會繼續堅持這個說法嗎?苔絲重新拿起筆,又開始寫了。
她在每本書裡都有這樣一句話:謀殺者總是無視顯而易見的東西。
多林還有一次從多蘿西·塞耶斯的書中撕下一頁,給一名謀殺者留下一把子彈上膛的槍,命令他體面地離去。
我也有把槍。
我哥哥邁克是我唯一幸存的親戚。
他住在新墨西哥的陶斯。
他可以繼承我的産業。
這取決于我罪行的法律後果。
要是他繼承了,我希望發現這封信的機構把信拿給他看看,向他傳遞我的願望,那就是把大部分錢捐給某個專門幫助受到性侵犯的婦女的慈善組織。
我對不起大司機——阿爾·斯特雷爾克。
他不是強奸我的人。
多林認為他也沒有強奸、謀殺其他婦女。
多林?不,是她。
多林不是真名。
不過苔絲太困了,沒有辦法回過頭來改這個名字。
而且,她快寫完了。
對于拉莫娜和另一個人渣,我不做任何道歉,他們死了更好。
當然,我死了也更好。
她停頓了一下,時間長得足以回頭檢查寫好的信,看看她是否遺忘了什麼。
好像沒有,于是她就簽署了自己的名字——她的最後一次簽名。
寫到最後一個字母時,筆沒水了,她把它扔到一邊去。
“萊斯特,還有什麼要說的嗎?”她問道。
唯有風聲。
狂風吹得正猛,使得到處是榫頭的小屋呻吟起來,噴進一陣陣寒氣。
她回到客廳,把帽子戴在他頭上,戒指套在他手指上,物歸原主。
電視上面有個帶鏡框的照片。
照片裡,萊斯特和他母親一起站着,互相摟着腰。
他們在笑。
就是個孩子和他媽媽。
她朝照片看了會兒,然後就離開了。
42
她覺得她應該回到那個廢棄不用的店鋪去,事情是在那裡發生的,也該在那裡結束。她可以在長滿雜草的地方坐一會兒,聽風把那陳舊的标牌(你喜歡它,它就喜歡你)弄得“滴滴答答”地響,想想人們在生命的最後一瞬間會想到的事情。
就她而言,可能就是弗雷澤了。
她想,佩西會把他帶走的,那樣就好了。
貓是幸存者。
它們可不管誰喂它們,隻要把碗盛滿就好。
這時刻,到達店鋪費不了多少時間,可店鋪似乎還是太遙遠。
她很累。
她決定到阿爾·斯特雷爾克的老卡車裡去,就在那裡了結自己。
但是,她不想把血噴濺在辛辛苦苦寫好的忏悔信上,鑒于信上已經包含了所有的流血細節,因此——她便把便箋紙拿到了客廳,電視機還開着(一個樣子像罪犯的年輕人正在兜售機器人擦地闆機),然後把紙扔在了斯特雷爾克的大腿上。
“給我抓着,萊斯特。
” 她說道。
“沒問題。
”他回答道。
她注意到,他的肩膀上有一點腦漿已經有點幹了。
苔絲走了出來,走進風嗖嗖的黑暗之中,慢慢地爬上車,在輕卡方向盤後面趴着。
駕駛室的門關上的時候,門鉸鍊發出的尖叫聲竟然有點耳熟。
不過,沒什麼奇怪的。
難道她沒在店鋪裡聽到過這聲音?不,聽過的。
她本來是想幫他忙的,因為他要給她幫忙——幫她換輪胎,那樣,她就可以回家喂貓了。
“我不想他的電池耗盡。
” 她說道,然後笑了起來。
她把點38式手槍對着自己的太陽穴,然後又猶豫了。
那樣子開上一槍不見得有效。
她想用自己的錢來幫助那些受到傷害的女人,而不是一個治療毫無意識地躺在病床上的植物人。
朝嘴巴裡面開槍,那樣更有效。
沒錯。
抵着舌頭,槍管有些滑滑的,她能感到瞄準器的節點正掘進嘴巴的頂部。
我已經度過美好的一生了——不管怎麼說,非常美好的一生——雖然我在生命的盡頭犯下了可怕的錯誤,如果在這之後,還有什麼事情發生的話,也許就怪不得我了。
啊,可是,夜風非常甜美。
夜風裹挾而來的淡淡香氣,也非常甜美。
離世而去真是恥辱,可還有什麼選擇呢?是告别人世的時候了。
苔絲閉上眼睛,收緊放在扳機上的手指頭,就在這時,湯姆說話了。
他竟然說話了,奇怪了,因為湯姆在她的越野車裡,而越野車在另一個斯特雷爾克兄弟的屋子旁邊,距離這兒差不多有一英裡的距離。
而且,她聽到的聲音,根本就不像她平時模仿湯姆的那種。
也不像她自己的聲音。
冷冰冰的。
而她——她的槍在嘴裡。
她無法開口說話。
“她從來就不是個好偵探,是嗎?” 她把槍從嘴裡抽了出來。
“誰?多林嗎?” 她驚呆了。
“還能有誰呢,苔絲·吉恩?她怎麼會是個好偵探呢?她來自過去的你。
難道不是嗎?” 苔絲覺得那倒是真的。
“多林認為,大司機沒有強奸和殺害那些女人。
那難道不是你寫的嗎?” “我,”苔絲說,“我肯定。
我剛才累了,就是那樣。
而且驚呆了,我想。
” “而且還有負罪感。
” “是的,有負罪感。
” “你覺得有負罪感的人能做出好的推斷嗎?” 恐怕做不出。
“你想告訴我什麼呢?” “你隻是解開了部分謎團。
在你還沒能解開全部謎團之前——你,而不是那個滿嘴陳詞濫調的老太太偵探——不可否認,不幸的事情發生了。
” “不幸?你這麼認為嗎?”從老遠的地方,苔絲聽到自己在笑。
不知在什麼地方,風使松垮垮的檐溝頂撞到屋檐,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聽起來像是那間廢棄不用的店鋪裡七喜标牌的聲音。
“乘你還沒朝自己開槍,”這個新的、陌生的湯姆說道(他聽起來越來越像個女人),“你為什麼不自己想想呢?不過,不是在這裡。
” “那麼,在哪裡?” 湯姆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也用不着回答。
他的意思是說,“把那個該死的忏悔書随手帶走吧。
” 苔絲下了車,重新回到萊斯特·斯特雷爾克的屋子裡。
她站在死人的廚房裡,思忖着。
她在用湯姆的聲音說話(聽起來一直像她本人的聲音),并通過這種方式思考,多林的聲音聽上去有點疲憊,好像進行了一次遠足。
“阿爾的房門鑰匙和汽車鑰匙在一起,”湯姆說,“不過有狗。
你不要忘了狗。
” 是的,還有狗,那會比較糟糕。
苔絲走到萊斯特的冰箱邊。
稍稍翻了一遍,在最下面的架子上找到一個漢堡包。
她用一期《亨利叔叔》雜志把漢堡包裹了兩層,然後返回到客廳。
她從斯特雷爾克的大腿上抽走了忏悔書,小心翼翼地,清楚地意識到傷害她的那個身體器官——導緻今夜三個人被殺的那個身體器官——正好躺在紙頁下面。
“小偷,殺人犯,”小司機用嗡嗡的、死氣沉沉的聲音說,“不賴嘛,小姐。
” “閉嘴,萊斯特。
”她說完便離開了。
43
趁你還沒朝自己開槍,你為什麼不自己想想呢?她駕駛着老輕卡沿着通往阿爾·斯特雷爾克家的道路往回開的時候,努力嘗試着那麼做。她開始考慮湯姆了,即使沒有跟她一起在卡車裡,比起多林·馬奎斯來說(在她狀态最好的時候),湯姆依然算是個更為出色的偵探。
“我就長話短說吧,”湯姆說,“要是你認為阿爾·斯特雷爾克沒有參與謀殺——我指的是參與其中的一大部分——那麼,你就瘋了。
” “肯定的,我瘋了,”她答道,“我知道我殺錯人了,可我卻努力說服自己,我沒殺錯,不就是因為我瘋了嗎?” “那是犯罪後的自說白話,沒有邏輯,” 湯姆說道,聽起來他非常得意。
“他根本不是天真無邪的羔羊,而是十惡不赦的壞蛋。
清醒清醒吧,苔絲·吉恩。
他們不僅僅是兄弟,還是合夥人。
” “生意上的合夥人。
” “兄弟從來就不僅僅是生意上的合夥人。
情況總是比那還要複雜。
尤其是在有拉莫娜那樣一個母親的時候。
” 苔絲出現在阿爾·斯特雷爾克那鋪得平平整整的汽車道上了。
苔絲覺得湯姆可能說得對。
有件事她明白:多林和她編織協會的朋友們從來沒有見過像拉莫娜·羅威爾那樣的女人。
路燈還亮着。
狗突然叫了起來:呀咔—呀咔,呀咔呀咔呀咔。
苔絲等待路燈熄滅,等待狗安靜下來。
“湯姆,我沒有辦法搞清楚事情的真相。
” “如果不看看的話,你也不能确定搞不搞得清楚。
” “即使他知道,他也不是強奸我的那個人。
” 湯姆沉默了一會兒。
她以為他已經放棄了,然後接着他又說話了,“假如一個人做了壞事,另一個人知道了但是沒有阻止,那麼他同樣有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