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
”
“可是他剛來此地時,是不是很興奮?”
“是的。
”
“除了他的潛心研究,他的行為舉止是不是像在度假一樣?”
“十分像。
”
“那麼是什麼使他起了變化?我的朋友有些不尋常,我也同意此看法,即我們稱之為神經質。
但是他喜歡潛心研究。
過度勞作可能使他顯得有些病态,但是他還是萬分渴望獲取點東西的。
他的身體雖說沒什麼過人之處,可他的大腦卻是才華橫溢。
究竟是什麼颠覆了原先的平衡,克拉麗絲?”
“颠覆……”
“使他抑郁而不是興奮。
他獲取了什麼,使得他——”
她站了起來,看了看手表說:“原諒我,20分鐘前我就下班了。
有朋友正等着我呢。
”
我的聲音變得艱澀起來:“當然,我也不想耽誤你。
”
站在診所外面,位于入口處的燈光下,我瞅了一眼自己的手表,方才奇地看見幾乎是11點半了。
我筋疲力盡,雙膝酸痛。
一天的傷痛讓我無食欲,但我知道應該吃點東西。
在走回旅館的餐廳之後,我點了一份雞肉三明治和一杯夏布利酒。
我本打算回客房去吃,但根本就沒回去。
凡思的房間和那本日記統統在向我招手。
那份三明治和葡萄酒變得索然無味。
回到那間房後坐在寫字台前,置身于凡。
多思畫作複制品的盤旋紛亂的色彩和隐藏着的恐懼中,我打開一本筆記努力去解讀。
敲門聲使我轉過身來。
我又瞟了一目艮手表,驚奇地發現小時像分鐘一樣過得飛快,此時差不多已是淩晨2時。
敲門聲又響起,聲音很輕卻堅持不懈。
是旅館經理嗎?“請進,”我用法語說,“門沒有鎖。
”
門上的球形把手轉動了,房門悄然洞開。
克拉麗絲走了進來。
這次她沒穿護士裝,而是穿着一雙旅遊鞋和牛仔褲。
一件緊身的黃色毛衣,将她淺棕色的眼睛襯托得楚楚動人。
“我來道歉,”她用英語說,“在診所裡我一定顯得有些唐突。
”
“沒關系。
你有個約會,我耽誤了你。
”
她害羞地聳聳肩道:“我有時太晚離開診所,沒機會去見我的朋友。
”
“我完全理解。
”
她伸出一隻手去捋捋那一頭茂密的長發,然後說:“我的朋友感到疲倦了。
我步行回家時,路過旅館,見到這兒燈亮着。
希望也許是你……”
我點點頭,等待她說下去。
我感覺到她一直在回避什麼問題,但接着她轉向那個房間,轉向我在畫作複制品上發現幹涸血迹的地方。
“那天下午當旅館經理打電話給我們時,我和醫生盡快地趕來了。
”克拉麗絲凝視着那些複制品。
“這麼美麗的畫怎麼能引起那麼多的痛苦?”
“美麗?”我瞥了一眼那些小小的咧開的嘴。
“你不能留在這裡。
别犯你朋友同樣的錯誤。
”
“錯誤?”
“你長途跋涉來到這裡,受到了極度震驚。
你需要休息一下。
你将會像你朋友那樣筋疲力盡。
”
“我正在徹底調查他的一些情況,将把那些畫整理好,送回美國去。
”
“你得快點,你不能因為想到這裡所發生的事情而折磨你自己。
置身于使你朋友失去理智的環境對你沒好處。
别再增加你的悲哀了。
”
“置身于?我的朋友一定會說‘沉浸于’。
”
“你看起來已筋疲力盡,來吧。
”她伸出了手,“我帶你去你的房間,睡眠會減輕你的痛苦。
如果你需要一些藥丸來幫助你……”
“謝謝。
不過還不必用鎮靜劑。
”
克拉麗絲繼續伸着手,我便牽着她的手向門廊走去。
在那一刻我回過頭望着那些美麗與恐懼相互交映着的複制品。
我為梅耶斯默默地作了一聲祈禱,關上電燈,鎖上房門。
我們穿過大廳,進了我的房間,我坐在床上。
“睡得長點,睡得香點。
”克拉麗絲說。
“我希望如此。
”
“我真同情你。
”她親吻我的臉頰。
我撫摸她的肩膀,她的嘴唇移向我的嘴唇,她的身子斜靠着我。
我們雙雙沉向床榻。
在靜默中我們開始做愛。
睡眠降臨猶如她的香吻,溫柔而令人窒息。
但在我的夢魇中,我看到了小小的咧開的嘴巴。
燦爛的陽光穿過我的窗戶。
睜開刺痛的雙眼,我看了一眼手表——10點半。
我的腦袋漲痛。
克拉麗絲在我的寫字台上留了張字條:昨晚之事出于同情心,為了分散和減輕你的憂傷,做了你願意做的事。
收拾好你朋友的物品,将它們送去美國,你随同前往。
不要犯你朋友同樣的錯誤。
不要像你說他曾說過的——“沉浸于”其中。
不要讓美麗帶給你痛苦。
我打算離開,我真的相信。
我打電話給旅館前台,請服務台職員送上來幾隻盒子。
我洗了個淋浴并刮了胡子後,便去梅耶斯的房間,收拾完那一堆複制品,又把書籍和衣服各整理成一堆。
我把所有的物品塞進盒子裡,然後環顧四周以确定我沒忘記任何東西。
還有另外兩幅梅耶斯畫的油畫仍然斜靠在一個角落,我決定不帶走它。
正當我要關上盒蓋時,卻看見那本筆記本在龠子單。
我又一次翻閱那本筆記,各種文章抓住了我的眼球。
凡·多思對于失敗的職業生涯感到沮喪。
他離開巴黎來到勒弗吉的原因——藝術家的令人窒息和飛短流長的社會環境,勢利的評論家們以及他們對他早期成的輕蔑反應。
需要将自己從傳統習俗中解放出來。
需要取消自己的唯美義政治觀,像狗屎一樣抛棄它。
要找出從未被畫過的東西。
去主動感受。
面或許他不知道。
在刺瞎雙眼之前他的最後那幅作品畫的是他自己。
一個面龐消瘦,垂頭喪氣的男人,短而稀疏的頭發,凹陷的臉頰,慘白的膚色,蓬亂的絡腮胡。
那幅著名的肖像畫使我想起我想像中的耶稣在被釘上十字架之前的樣子,隻是少了一副荊棘頭冠而已。
然而凡·多恩有一頂自己的荊棘頭冠,不是戴在他頭上,而是釘在他内心。
隐藏在他蓬亂的絡腮胡和慘白的面容背後,在那小小的咧開的嘴和交纏的軀體中已說明了一切。
他突然間獲得的幻覺已經使他受到太多的刺激。
當我閱讀那本筆記的時候,再一次由于梅耶斯極力再現凡·多恩極度痛苦的語句和手迹而感到心如刀絞。
接着我讀到凡·多恩描寫他心靈頓悟的那個部分:“勒弗吉!我來了!我看見了!我感覺到了!畫布!油畫!創造和毀滅!”
在那段令人難解的語句之後,那本筆記——同時也是凡·多恩的日記——變得完全前言不搭後語了。
所看得懂的隻有重複的句子,一再提及劇烈的、日益嚴重的頭痛。
我等候在那家診所外面,當克拉麗絲到達診所開始接班時是下午3點。
陽光十分耀眼,她的眼睛也閃閃發光。
她身穿一條紫紅色的裙子和一件淺綠色的女式襯衫。
我能從心裡感覺出她衣服的棉質手感。
當她看見我時,腳步顯得有些躊躇。
她擠出一絲微笑,向我走來。
“你是來道别的嗎?”她滿懷希望地問道。
“不。
來向你提幾個問題。
”
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我要遲到了。
”
“隻需花上一分鐘。
我的法語詞彙不夠,我又沒帶字典。
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