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屯奉國寺。
庚申,金人侵東平府,守臣寶文閣直學士、京東西路安撫制置使權邦彥遁去。
時禦營使司同都統制範瓊自京師引兵至東平,敵衆方盛,邦彥無兵,不能守,遂棄其家,與瓊俱南歸。
瓊引兵至淮西。
金既得東平,又攻濟南府,守臣劉豫遣其子刑曹掾麟與戰,金兵圍之數匝。
通判張東益兵援之,乃去。
金即遣人啖豫以利,豫因有邪謀,與東偕往投拜,民庶道不從,豫遂缒城,軍前通款。
甲子,金左副元帥宗翰破北京,河北東路提點刑獄郭永死之。
初,金人攻北京急,河北轉運副使兼權大名尹張益謙欲遁去,永曰:“北門所以遮梁、宋,敵得志則席卷而南,朝廷危矣。
借力不敵,猶當死守,徐挫其鋒以待援。
”因自率兵晝夜乘城,且缒死士持帛書詣行在告急。
金俘東平、濟南人至城下,大呼曰:“二郡已降,降者富貴,不降者無噍類!”益謙與轉運判官裴億皆色動,永曰:“今日正吾侪盡節之時!”即行城撫将士,曰:“王師至矣。
”衆皆感泣。
是日,大霧四塞,金以斷碑殘礎為炮,橹樓皆壞,左右蒙盾而立,至有碎首者。
良久,城破,永安坐城樓上,或掖之以歸,諸子環泣請去,永曰:“吾世受國恩,當以死報。
然巢傾卵覆,汝輩亦将何之!茲命也,奚懼!”益謙、億率衆迎降。
金人入城,宗翰曰:“沮降者誰?”永熟視久之,曰:“不降者我也,尚奚問!”宗翰夙聞永名,乃以富貴啖之,永瞋目罵曰:“恨不滅爾報國,何說降乎!”宗翰令譯者申谕永,永戟手罵不絕。
宗翰惡其言,麾之使去,永複厲聲曰:“胡不速殺我!我死,當率厲鬼以滅爾曹!”大名人在絷者皆出涕。
宗翰令斷所舉手,并其家害之,年五十三,城中人相與負其屍瘗之。
永長七尺,美須髯,望之如神人,輕财好義,而吏治精明。
事聞,贈資政殿大學士,谥勇節。
金人破襲慶府,衍聖公孔端友已避兵南支。
軍人将啟宣聖墓,左副元帥宗翰問其通事高慶裔曰:“孔子何人?”曰:“古之大聖人。
”宗翰曰:“大聖人墓豈可犯?犯者殺之!”故阙裡得全。
端友,孔子四十八世孫也。
自金人入中原,凡官漢地者皆置通事,高下輕重,悉出其手,得以舞文納賄,人其苦之。
燕京留守尼楚赫,以戰多貴,而不知民政。
有僧訟富民逋錢數萬缗,通事受賄,詭言久旱不雨,僧欲焚身動天以蘇百姓,尼楚赫許之。
僧号呼不能自明,竟以焚死。
乙醜,金人破虢州。
己巳,尚書右仆射兼中書侍郎黃潛善遷左仆射兼門下侍郎,知樞密院事汪伯彥守尚書右仆射兼中書侍郎,仍并兼禦營使。
二人入謝,帝曰:“潛善作左相,伯彥作右相,朕何患國事不濟!”皆稽首謝。
潛善入相逾年,專權自恣,卒不能有所經畫。
伯彥繼相,略與之同。
由是金人遂大舉南下。
尚書左丞顔岐守門下侍郎,尚書右丞朱勝非守中書侍郎,兵部尚書盧益同知樞密院事。
戊寅,禮部侍郎張浚兼禦營使司參贊軍事。
時金人來往山東無所阻,群盜李成輩因之為亂。
金左副元帥宗翰,将自東平曆徐、泗以趨行在,而宰相黃潛善、汪伯彥皆無遠略,且斥候不明,東京委之禦史,南京委之留台,泗州委之郡守,所報皆道聽塗說之辭,多以金缯使人伺金之動息。
于是淮北累有警報,而潛善等謂成馀黨,無足畏者。
金諜知行在不戒,亦僞稱為黨以款我師。
帝以邊事未甯,诏百官言所見。
吏部尚書呂頤浩上備禦十策,曰收民心,定廟算,料彼此,選将帥,明斥候,訓強弩,分甲器,備水戰,控浮橋,審形勢,其說甚備。
戶部尚書葉夢得亦請帝南巡,阻江為險,以備不虞。
帝曰:“自揚州至瓜洲五十裡,聞警而動未晚。
”夢得曰:“河道僅通一舟,恐非一日可濟也。
”夢得又請以重臣為宣總使,一居泗上,總兩淮及東方之帥以待敵,一居金陵,總浙江之路,以備退保。
帝一日召諸軍議事,中軍統制官張俊,奏敵勢方張,宜且南渡,複請移左藏庫于鎮江。
吏部侍郎劉珏亦言:“備敵之計,兵食為先。
今以降卒為見兵,以籴本為見糧,二者無一可恃。
維揚城池未修,卒有不虞,何以待敵?”不報。
殿中侍禦史張守上防淮渡江利害六事,大率尤以遠斥候探報為先。
别疏論淮甸之路有四,宜取四路帥臣、守悴,铨擇能否,各賜缗錢,責之募戰士,儲刍粟,繕甲兵,明斥候,公賞罰,使之夙夜盡力扞蔽,疏至再上。
又請诏大臣以選将治兵為急,凡細微不急之務,付之都司六曹。
潛善、伯彥滋不悅,乃請遣守撫谕京城,守即日就道。
至是聞北京破,議者以敵騎且來,而廟堂宴然不為備,張浚率同列谒執政力言之。
潛善、伯彥笑且不信,乃命浚參贊軍務,與頤浩教習河朔長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