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這些多無聊,”勃萊特說。
“來點香槟酒怎麼樣?”
伯爵彎腰把裝在亮閃閃的小桶裡的酒瓶轉動了一圈。
“還沒有冰透呢。
你總喝個沒完,親愛的。
為什麼你不光是談談呢?”
“我已經唠唠叨叨地說得太多了。
我跟傑克把什麼事都談透了。
”
“我真想聽你好好地說說話,親愛的。
你跟我說話老是說半句留半句。
”
“那下半句是留給你說的。
誰樂意就由誰來接着說。
”
“這種說話的方式可真有趣,”伯爵伸手把瓶子又轉動了一圈。
“可我還是願意聽你說話。
”
“你看他傻不傻?”勃萊特問。
“行了,”伯爵拿起一瓶酒說。
“我看這一瓶冰透了。
”
我拿來一條毛巾,他把酒瓶擦幹,舉起來。
“我愛喝大瓶裝的香槟酒。
這種酒比較好,但是冰鎮起來很費事。
”他拿着酒瓶端詳着。
我放好杯子。
“喂,你可以開瓶了,”勃萊特提醒他。
“好,親愛的。
我這就開。
”
真是呱呱叫的香槟酒。
“我說這才叫酒哩,”勃萊特舉起酒杯。
“我們應該舉杯祝酒。
‘為王室幹杯。
’”
“這酒用來祝酒未免太好了,親愛的。
你喝這樣的酒不能動感情。
這樣品嘗不出味兒來,”
勃萊特的酒杯空了。
“你應該寫一本論酒的專著,伯爵,”我說。
“巴恩斯先生,”伯爵回答,“我喝酒的唯一樂趣就是品味。
”
“再來點嘗嘗,”勃萊特把酒杯往前一推。
伯爵小心翼翼地給她斟酒。
“喝吧,親愛的。
現在你先慢慢品,然後喝個醉。
”
“醉?醉?”
“親愛的,你的醉态真迷人。
”
“聽他往下說。
”
“巴恩斯先生,”伯爵說,斟滿我的杯子。
“我沒見過第二個女人象她那樣,喝醉了還照樣那麼光豔照人。
”
“你沒見過多大世面,對不?”
“不對,親愛的。
我見得多了。
我見過很多很多。
”
“喝你的酒吧,”勃萊特說。
“我們都見過世面。
我敢說傑克見過的不見得比你少。
”
“親愛的,我相信巴恩斯先生見過很多。
你别以為我不這麼想,先生。
但是我也見過很多。
”
“當然你是這樣的,親愛的,”勃萊特說。
“我隻不過是說着玩兒的。
”
“我經曆過七次戰争、四場革命,”伯爵說。
“當兵打仗嗎?”勃萊特問。
“有幾回,親愛的,我還受過幾處箭傷。
你們見過箭傷的傷疤嗎?”
“讓我們見識見識。
”
伯爵站起來,解開他的背心,掀開襯衣。
他把汗衫撩到胸部,露出黑黝黝的胸脯,大腹便便地站在燈下。
“看見了吧?”
在末一根肋骨下面有兩處隆起的白色傷疤。
“你們看後面箭頭穿出去的地方。
”在脊背上腰部的上方,同樣有兩個隆起的疤痕,有指頭那麼粗。
“哎呀,真不得了。
”
“完全穿透了。
”
伯爵把襯衣塞好。
“在哪兒受的這些傷?”我問。
“在阿比西尼亞。
我當時二十一歲。
”
“你當時幹什麼呀?”勃萊特問。
“你在軍隊裡?”
“我是去做買賣的,親愛的。
”
“我跟你說過,他是我道中人。
我說過沒有?”勃萊特扭過頭來問我。
“我愛你,伯爵。
你真可愛。
”
“你說得我心裡美滋滋的,親愛的。
不過,這不是真情。
”
“别蠢了。
”
“你瞧,巴恩斯先生,正因為我曆經坎坷,所以今天才能盡情享樂。
你是否也是這麼看的?”
“是的。
絕對正确。
”
“我知道,”伯爵說。
“奧秘就在其中。
你必須對生活價值形成一套看法。
”“你對生活價值的看法從來沒有受到過幹擾?”勃萊特問。
“沒有。
再也不會啦。
”“從來沒有戀愛過?”“經常戀愛,”伯爵說。
“談情說愛是常事。
”“關于你對生活價值的看法,戀愛有什麼影響?”“在我對生活價值的看法中,戀愛也占有一定的位置。
”“你沒有任何對生活價值的看法。
你已經死去了,如此而已。
”
“不,親愛的。
你說得不對。
我絕對沒有死去。
”
我們喝了三瓶香槟酒,伯爵把籃子留在我的廚房裡裡。
我們在布洛涅森林一家餐廳裡吃飯。
菜肴很好。
食品在伯爵對生活價值的看法中占有特殊的位置。
跟美酒同等。
進餐的時候,伯爵舉止優雅。
勃萊特也一樣。
這是一次愉快的聚會。
“你們想上哪兒去?”吃完飯,伯爵問。
餐廳裡就剩下我們三個人了。
兩個侍者靠門站着。
他們想要回家了。
“我們可以上蒙馬特山,”勃萊特說。
“我們這次聚會不是挺好嗎?”
伯爵笑逐顔開。
他特别開心。
“你們倆都非常好,”他說。
他又抽起雪茄來。
“你們為什麼不結婚,你們倆?”
“我們各有不同的生活道路,”我說。
“我們的經曆不同,”勃萊特說。
“走吧。
我們離開這裡。
”
“再來杯白蘭地吧,”伯爵說。
“到山上喝去。
”“不。
這兒多安靜,在這裡喝。
”“去你的,